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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我最喜欢闪耀的你”(下)

@14亿少女的梦
“我最喜欢闪耀的你”(下) 4 在凯恩斯主义者的眼中,一次经济危机是这样形成的:消费需求不足,导致商品卖不出去;商品卖不出去,导致企业效益下降;企业效益下降,导致员工收入减少与就业困难;普通人收入锐减,带来购买力下降;购买力下降,导致消费需求不足,商品继续卖不出去….. 所以就有了那个令人悲伤的对话: “妈妈。为什么这么冷的天,我们却不烧煤?” “因为我们买不起煤,宝贝。” “我们为什么买不起煤呢?” “因为煤太多了。 所以想要对抗萧条,就要提升人们的消费能力与倾向。当然,和哈耶克不同的是,凯恩斯认为自由市场有天然缺陷,只有政府积极地引导经济发展,国家方可长久繁荣昌盛。 2020 年 6 月 22 日,国务院办公厅发布《关于支持出口产品转内销的实施意见》。文中写道:“…... 鼓励外贸企业充分利用网上销售、直播带货、场景体验等新业态新模式,促进线上线下融合发展。” 这并不是第一份类似的政府文件。在此之前,杭州余杭区已经发布最新政策,明确 “对有行业引领力、影响力的直播电商人才,可通过联席认定,按最高 B 类人才(国家级领军人才)享受相关政策。” 国务院《实施意见》发布的第二天,上海市崇明区公示了 2020 年第一批特殊人才引进落户名单。李佳琦的名字赫然在列。 1992 年,李佳琦出生在湖南岳阳。他在南昌大学修习了艺术与设计专业,毕业之后,成为了南昌欧莱雅的一名 “柜姐”。李佳琪工作勤奋、亲和力强,当时很多顾客不愿意自己试用样品,他就把口红直接涂在自己嘴上。 2016 年底,网红机构 “美 ONE” 举办了一场淘宝直播比赛。当时已经是分公司销售冠军的李佳琦脱颖而出,签约美 ONE,开始了自己的直播生涯。最开始,他的直播间只有几百人观看,李佳琦会在开场与结尾给大家唱歌。如果有人调侃他的声音,他就会害羞得满脸通红。尽管起步艰难,李佳琦还是始终坚持,最拼命的时候,他可以一年直播 389 场。成名之后,李佳琦接受《智族 GQ》采访时说,他十岁的时候买了一张孙燕姿北京演唱会的 VCD,反复看过几十遍,心想自己有一天也能成为明星。 安徽女孩黄薇曾经也有个明星梦。2003 年,18 岁的黄薇去北京帮母亲的服装店打下手,遇到了后来成为自己丈夫与工作伙伴的大三学生董海锋。两个年轻人一拍即合,就在动物园批发市场租了个六平米的档口卖服装。两年后,不安分的黄薇参加安徽电视台的选秀节目 “超级偶像”,获得冠军。她签约环球唱片,成为了陈奕迅与潘玮柏的师妹。“那个时候我是满怀热情地做这份工作,真的,就每月 2000 块钱。” 黄薇在《人物》杂志的专访里这样说。 然而事与愿违,制作出的专辑和黄薇想象的差距太大。黄薇意识到自己 “在职业规划上没有发言权”。于是,夫妇重回老本行,重新开起了女装店。2013 年,两人感到新时代来临,关掉线下门店全面进军电商。到了 2016 年 7 月,黄薇在淘宝参加了一个叫做 “连秒 10 小时” 的线上活动,大获成功。那时,淘宝直播刚刚诞生三个月。 接下来的三四年里,两人的命运开始交汇。李佳琦的 “Oh My God,买它” 成为了千万女生每晚聆听的咒语,而黄薇的名字已经变成了 “薇娅”,如今她是当之无愧的淘宝第一带货女王。李佳琦和薇娅已经不用再做明星了。从某个时间开始,他们的直播间成为了明星必争之地,大大小小的主播、歌手、演员们络绎不绝,争相成为两人身边的配角。如果你在屏幕前蹲守两个月,就能看到中国的半个娱乐圈。 消费盛世之下,大企业们都来分一杯羹。京东组织再造重整旗鼓,快手推起了自己的顶流主播,阿里视崛起的美团为头号劲敌,字节跳动每过几个月就要被传进军电商。2020 年末,你能想到的中国最大最有权势的互联网公司,又在开打一场 “社区团购” 的战争,对于它们来说,这是统治世界之前的再一次生死存亡。 2018 年 6 月,随着正式提交招股书,拼多多的创始人黄峥发布了一封致股东信。在信中他说道,如果闭上眼睛畅想下一阶段的拼多多,它会是一个 “将网络虚拟空间和现实世界紧密融合在一起的多维空间”,一个 “Costco 和迪士尼(即集高性价比产品和娱乐为一体)的结合体。” 2020 年 11 月,你可以在媒体上读到这样一条通稿信息: “《奋斗吧!主播》是由优酷、淘宝直播共同发起,厂牌文化联合呈现的跨界主播职场竞技综艺。由杨天真担任项目发起人,薛兆丰、雪梨担任项目顾问,黄奕、蔡少芬、陈法蓉等 25 位跨界艺人担任见习主播。 该节目历经为期三个月的竞技养成和直播实战考核,最终选拔出 TOP 4 最强电商主播,入驻天猫官方直播间,获得天猫官方扶持资源。” 你看,在这一刻,消费与娱乐,终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5 八十年代,日本经济狂奔,全民收入暴涨,《广场协定》让日元升值一倍。为了弥补汇率提升带来的出口受挫,日本政府开足马力放水:降低利率、减少税务、大力放贷。空气里充满着金钱的气息。 需求旺盛,所有企业都开足马力生产,求职者变成了抢手的珍稀品。那时,大学生只要去听宣讲会,就可以被内定录取,顺便在六本木公款吃一顿高档寿司。夜晚,上班族们挥着万元纸钞争抢出租车,然后去酒吧一掷千金。高端法国餐厅 Robuchon,人均消费五万日元起步。圣诞夜的总统套房里,是一年前就预订好了的年轻情侣。走在大街上,就可以看到中年男子对着年轻的女孩子说,请让我买些你想要的东西送给你。 大量的钱流入房市,日本地产急速升值,人人都想买房。有些楼盘因为申购人数太多,不得不使用摇号的的方式发售。一位母亲因为有两个孩子,很想摇中一套,但中签率只有 1/3700。采访她的 NHK 电视台安慰她明年继续。第二年,中签率来到了 1/6200。 几年时间,日本在弹丸之地的国土上盖了上千个高尔夫球场。为了满足东京客人的需求,没雪也没山的千叶县,生生拔起一个 400 亿日元造价的室内滑雪场,一天电费就要上百万人民币。 消费变成了整个社会的图腾,随之崛起的是金融与借贷。人们发现,挣钱是如此容易,所以暂时买不起的,先借钱买也没关系。五六十年代开始,日本出现大量的消费信贷公司,等到八十年代中期,四大巨头 Aiful,Acom,Promise 与 “武富士” 的行业格局已然成型。 武富士的创始人名叫武井保雄,他出身贫寒,中学辍学后进入飞行学校,但日本二战投降后沦为失业大军。他卖菜摆摊四处流浪,暗中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很快,他发现了一个很赚钱的生意,放高利贷。“借给一个企业很多钱,不如借给很多人很少的钱。”1966 年,武井保雄利用倒卖大米的资金,在东京租了一间十二平米的小屋,设立 “富士商事”,开始向个人发放小额贷款。 人的直觉有时候超越数据。武井保雄把客户群锁定在了家庭主妇身上。他不仅坚信女性违约的概率比男人要低,还创造了独特的风控体系。武井对下属说,不要把钱借给那些不打扫厨房、厕所的主妇,这些人更有可能欠钱不还;而如果孩子很有礼貌、家教良好,那么无论怎样她们都会把欠款还清。日本人最重体面,如果欠钱不还,马上就有一纸公告贴在门牌下面,到时候左邻右舍都知道你欠了外债,这对一个家庭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打击。 1974 年,武井保雄的公司更名为 “武富士”,外号 “日元商店”,意指日元在这里就是普通商品。根据统计,武富士资金成本大概是 1.85%,而放贷出去的利率可达 30%-200%。很多日本工薪家庭,超前消费已成习惯,加上贷款周期相对短暂,竟然默默接受了这巨额利息。短短时间,武井保雄就一跃成为消费者金融大亨。 1998 年 12 月 2 日,武富士在东京上市。次年,武井保雄成为日本首富,《福布斯》排行榜上,他以 78 亿美元的身价名列日本第一。排在他后面的,正是过几个月就要借互联网之风登顶世界首富,又急速坠落的孙正义。 首富当然有首富的个性。武井保雄独裁多疑,他对高管如果稍有不满,便会马上将之扫地出门。在公司内部,他要求员工每天宣誓、表达忠诚,尽管武富士的离职率之高人人皆知。武井虽然富可敌国,但在员工待遇上却相当节省。日本政府曾大力整治企业要求职员无偿加班的不良风气,但武井始终拒付任何加班费,等到员工告上法庭,法院判处公司必须支付 35 亿日元的赔偿。他还极度迷信,常让算命师参与公司大事,办公桌上摆着一本日本 “黄历”,每天按照吉凶之示,安排自己的行程。 帝国必有其爪牙。在很长时间里,武井保雄都会高薪聘请退休警员担任 “顾问”,并建立了警方背景的贷款催收队伍,和各方势力暗通款曲。公司上市之前,他把部分股票转让给了日本的部分政治家和高级官僚们,结成利益同盟,可谓黑白通吃。 随着日本经济泡沫破裂,人民收入开始大幅下降。但由奢入俭太难,人们仍有巨大的消费惯性。在债务危机与催收高压之下,一些日本民众选择了极端行为。21 世纪初的几年里,日本每年都有上万人因经济问题自杀。 帝国崩塌始于微末。2000 年 6 月,日本知名记者山冈俊介开始调查武富士的肮脏手段。武井保雄发现之后,派出公关团队软硬兼施,希望对方能够手下留情。然而这名记者毫不屈服,对送上门的金钱美色无动于衷,并试图报警。武井保雄与手下商议之后决定,和一家侦探事务所组成秘密窃听小组,窃听山冈俊介的所有通话。之后,窃听范围扩大到了武富士的所有高管。 2003 年,“窃听风云” 曝光,这项前所未有的丑闻令举国震惊。武井保雄随即被捕,并辞任公司董事长。年底,他获判三年监禁,缓刑四年执行。但后来有日本媒体报道,武井保雄只是名义上不再担任公司职务,实际上武富士的大小事务,都由他在离公司总部 30 分钟车程的公寓里拍板决定。 最后一根稻草,来自日本政府。2006 年,政府与最高法院颁布《利息限制法》,规定十万日元以下的借款,年利率不能超过 20%。更关键的是,法案里还附带了一项利息返还的规定。简而言之,之前消费信贷公司们收取的超额利息可被追溯,每一分一厘都要归还。 按照法规,武富士需要返还两万亿日元,涉及人数超过 200 万。消息一出,要求武富士还钱的客户蜂拥而至。大厦将倾,几个月后的 8 月 10 日,武井保雄因肝衰竭在东京家中去世,终年 76 岁。 那天,低迷了很久的武富士股价应声上涨。 尾声 2020 年 2 月,第 92 届奥斯卡颁奖典礼上,韩国电影《寄生虫》一举获得四项大奖。当历史上第一个拿到奥斯卡最佳电影奖的外语片出现时,全场欢呼起立。 影片里,穷困的金司机一家住在 Wi-Fi 信号时有时无的地下室,靠折 pizza 外卖纸盒维生,交不起两个孩子的大学学费。家境优渥的朴社长出任科技公司高管运筹帷幄,全职太太在安藤忠雄风格的别墅里掌管大局。机缘巧合,金司机的女儿变成了朴社长儿子的家教,两家人开始产生奇妙的交集。 “有钱人家的小孩,连衣服都没有褶皱。钱就像熨斗,把一切都熨平了。” 这是导演奉俊昊留给电影史的经典台词。 《寄生虫》里充满隐喻,在一顿午饭、一块石头或一幅画像里,你可以看到贫富差距、社会风潮与半岛局势。众多精彩桥段里,有个细节仍然值得反复咀嚼。金司机上手豪车熟练,过弯咖啡不洒;金太太彬彬有礼,把雇主家打理得井然有序。两人的儿子能说英语、女儿也擅长平面设计,他们并不像是生来就住在地下室的 “蝼蚁”。影片给出一个细节,金司机和另一个 “寄生家庭” 的男人都提到,自己原本自给自足,但投资了 “台湾古早味蛋糕店” 之后,破产落魄至此。 典故来自真实事件。古早味蛋糕源于台湾,是一种混合了面粉、黄油、牛奶与鸡蛋的海绵蛋糕。蛋糕经过烤制,出炉时细腻绵软,一大盘现切装盒,视觉上也颇为震撼。很多韩国人去台湾旅游时,愿意排上一小时的队购买。 韩国人脑筋转得快,蛋糕店不久就被引进,并且大受欢迎。仅一年多时间,韩国街头就出现了十几个蛋糕品牌和上千家店面。扩张如此迅速,大部分店都是加盟而来——店主不仅要购买原料、支付店租、雇佣人员,还要给店面之前的租客一笔钱,这是韩国特别的 “权利金” 文化。很多白领动了心思,不想再过枯燥的打工生活,决定当自己的老板。 很快,他们的梦想被击得粉碎。2016 年底,韩国发现一例禽流感,全国的养鸡场都噤若寒蝉。鸡蛋价格狂飙,蛋糕成本也随之大幅上涨。几个月之后,韩国一档叫做《食物 x 档案》的节目爆料,这些蛋糕店有食品安全问题:它们加的不是黄油,而是芥花籽油;而且店家用的不是新鲜鸡蛋,而是打好的蛋液;同时蛋糕里还有乳化剂、膨松剂等添加品。节目播出后,上千家店生意一落千丈,店主们不但被迫关门,还因为进货成本、拿不回的权利金甚至负债加盟,欠下一笔巨款。更令人唏嘘的是,后来有食品工业的权威人士出来澄清,不论是植物油、蛋液还是添加剂,都是正常的食物制作方法,也许这让蛋糕变得不那么 “健康有机”,但这本来也不是娱乐性的食品的责任。然而木已成舟,为了一个自由生活之梦,很多中产家庭就这样一夜返贫。 又过了几年,在另一片更加广阔的东亚土地上,古早味蛋糕店的故事,以奶茶店、美妆品牌和长租公寓的面貌重复上演。科技也在其中推波助澜。如今技术已能提供这样的便利:只需按下几个数字,勾选几个同意,然后用手机摄像头照一照脸,一整年的房屋租金就在几分钟内,出现在了银行账户里。地铁里的灯箱广告上,世界最大科技公司之一这样宣传着自己的小额贷款产品:王先生,施工队队长,37 岁,用我们的产品给女儿过生日。“一家三口的日子,再精打细算,女儿的生日,也要过的像模像样。” 1969 年,大阪的几家大公司联合成立了日本消费金融协会,它们打通了用户数据,彻底解决了信贷业务最大的风险之一——“拆东墙补西墙” 的多头借款。科技的车轮滚滚,1993 年,和武富士同期发展起来的消费贷巨头 Acom,发明了一个形状貌似 ATM 的机器。想要借钱的用户,可以在上面自动完成贷款申请和签约。只要填写相关信息,机器上的单向摄像头就会点亮,来自公司信贷部门的员工和申请人完成交谈,就可以完成信用评分,把钱打进卡里。 很快,武富士也在街边放置了很多台无人签约机。那时,它们的放贷总额刚刚突破一兆日元,公司也成了行业头牌。《消失的日本大亨》里有这样一段描写:那些无人签约机浸泡在黑沉夜色中,偶尔屏幕会亮起,代言女星细川直美唱道: “我最喜欢闪耀的你。” 转自:晚点LatePost,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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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0-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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