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陈弗也 编辑 | 杨布丁
出品 | 棱镜·腾讯小满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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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点左右，我还在睡觉，突然听到‘砰’的一声，一下子就被吓醒了。”11月15日，徐兰（化名）向作者回忆，“我以为是过路的车撞到了垃圾桶上，没怎么在意就又去睡了。”
一个小时后，徐兰睡醒发现，距离她家十几米处的路边围着一大群人，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是车辆撞死了人。
徐兰是潮州市饶平县饶洋镇上的一位村民，她的家位于镇上主干道新粤路路边。11月5日，在这条路上发生了一起备受关注的交通事故，一辆白色特斯拉Model Y在狂飙2.6公里后，最终撞停，造成“2死3伤”事故，伤者包括司机本人。
事故发生6天后，司机家属在微博上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对车辆的刹车系统提出了质疑。他们表示，司机詹某曾经是职业货车司机，平时也在开这辆特斯拉，不会在2.6公里这么长的距离中连续踩错踏板。
据作者了解，在所有公开报道的疑似特斯拉“刹车失灵”的事故中，这是伤亡最严重的一次。
一位关注此事的律师向作者分析，如果是因为车辆问题导致的这起事故，车企应该承担全部责任，司机也是受害者，除非司机在操作时也存在过错；如果车辆没有问题，单纯是司机操作失误，由于造成两人死亡，司机不仅要承担民事赔偿，还将承担刑事责任。
那么，在这段“惊魂”的2.6公里道路上，事故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11月14日、15日，作者对话了多位事故司机家属、当地居民、受害者朋友，力图客观还原当时场景。
开到老地方却停不下来
事故的起点，位于春驰水泥店右前方的一块空地上，那是詹某经常停车的地方。
他是这家水泥店的老板，店铺里还挂着他曾经获奖的各种牌匾。2017年时，他获得春驰水泥优秀业绩奖，并被评为优秀经销商；2019年则获得了突出贡献奖。
多位村民向作者表示，没有听说詹某有什么不良嗜好，很多人对他的印象是富裕，家里好几辆车。其家属也向作者表示，事发的前几天，詹某没有喝过酒，因为做大货车司机时，落下了胃病，平时也很少喝酒。
詹某的家距离水泥店1公里左右，据家属介绍，在平时，早晨6点多，詹某就会驾驶这辆特斯拉去店里上班，还经常在店里煮早餐。
店的门前有一块水泥地，但很多时候，詹某会将车辆多开几步，停在前方那块未被硬化的空地上。
这块空地的地面不平，有一道浅浅的泥沟，旁边还有电线杆和树，再往前几步，则是一个无法直接通行的路口。
11月15日，一段关于此次事故的监控视频开始在网络上流传。通过这段视频可以看到，10月31日、11月1日、11月2日的早晨6点多，詹某都会将车停在这块空地上。在车辆停稳之前，可以清晰地看到车尾的刹车灯亮起。
但事发这天，当车辆缓缓开到空地上时，车尾的刹车灯却没能亮起，车辆也未能停止。
这或许与车辆的模式设置有关。据家属介绍，这台车的“停止模式”设置为“缓行”。这也意味着当司机松开电门时，车辆不会自动停止，而是会缓缓前行，直到司机轻踩刹车，此时车尾的刹车灯会亮起来。
特斯拉的“停止模式”分为“缓行”、“转动”和“保持”三种状态，只有选择“保持”时，松开电门后，车辆才会停止。
根据家属的讲述，当时，司机在踩下了制动踏板准备停车时发现踏板很硬，无法停车，然后按下P档，依然无法使车辆停下来。由于这块空地的前方就是一个无法通行的缺口，此时，司机只能将车辆向左开，重新开到大路上。
对于特斯拉车主来说，影响驾驶体验的，主要在加速、转向、停止三个模式上的设定。
加速模式分为“舒适”、“标准”两个状态，“舒适”状态下，车辆的加速不会太快，适合新手和开惯了油车的司机；转向模式则分为“舒适”、“标准”、“运动”三个状态，主要针对方向盘的灵活度。
一位Model Y车主向作者介绍，他的驾驶风格比较激进，把车的加速模式设为标准，转向模式设为运动，停止模式设为保持，开这台车的时候，就像是在开跑车。
而据詹某的家属介绍，他们的Model Y加速和转向模式设置均为舒适状态。
幸存者庆幸捡了一条命
监控视频显示，车辆在驶出那块空地时，曾躲避了一辆摩托车，此时的速度并不是太快。之后，为了躲避前方的另外一辆摩托车，车辆快速向左转，一度进入到逆行车道。此时的车辆开始加速。
据家属介绍，司机中途曾猛踩刹车，却未能起到作用，相反，车速越来越快。不过，特斯拉却否认了这个说法，他们此前对外发布信息称，司机全程没有踩下刹车的动作。
第一次碰撞发生在1.2公里后，一位骑摩托车的女士被撞飞，甩出几米后，当场死亡。
徐兰认识这位女士，她们曾是同事。据她介绍，这位遇难者今年49岁，家里有两个尚未成家的小孩。她是一位非常勤快的母亲，平时里，一早就会去附近的陶瓷厂上班。出事的那一天，她刚好去地里浇了一下菜。
“如果早点去上班，不去地里浇菜，就不会遇到这个事情。”徐兰不无遗憾地说。
根据监控视频，在撞向这位女士之前，詹某驾驶的特斯拉为了躲避并超过前方正在行驶的白色汽车，曾进入到了对向车道逆行，此后又回到正常车道，但很快就撞向了这位女士。
撞击发生后，车子发生偏移，再次进入到对向车道。此时，另一位女士正在对向车道骑自行车正常行驶，躲避不及，就被重重地撞倒了。根据徐兰回忆，这位女士被撞得长时间无法行动，自行车都散架了。
综合作者现场走访和当地人士的讲述，这两起碰撞的发生地点相距仅50米左右。
附近一位居民与第二位被撞倒的女士相识，她向作者介绍，这位女士也是一位勤快的乡下妇女，她老公是做装修工作的，平日里，她都给老公打下手。他们在老房子那里还喂了一些鸡，事发那一天，她正好去那里喂鸡。
“她老公后来一直说，她的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这位居民向作者回忆说。
根据家属讲述，第一次发生碰撞后，车子的右前轮爆胎，从视频中也可以看出，车子的安全气囊疑似被弹开，但车辆依然继续快速前行。
监控视频显示，在这两次碰撞后，车辆的刹车灯曾经短暂亮起过。作者走访后得知，刹车灯亮起的地点，距离第二起碰撞大约有1公里。综合监控视频和现场走访可知，刹车灯至少亮了2秒钟，行驶距离在50米以上。
特斯拉在此前的回应中曾提到，行驶期间，司机4次短暂按下P档，又快速松开，同时制动灯也快速点亮并熄灭。但是，特斯拉并未说明，制动灯是在何时点亮并熄灭的。
11月15日，一位特斯拉公司的相关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也提到，P档按键在被按紧两秒钟以上后，车辆的自动刹车系统才会启动，如果按的时间短，无法启动应急制动。
“如果是在工作日，后果真不敢想象”
刹车灯的短暂亮起，并未能阻止车辆继续前行。狂飙约350米后，在一个斑马线路口，这辆车再次发生碰撞，其间，还从饶平第四中学的正门口疾驰而过。
视频显示，当时，斑马线路口的车况比较复杂，两辆摩托车在它的前方正常行驶，一辆三轮车则在路的中间逆向驶来，在对向车道上，又有一辆拉着泥土的农用车驶来，四辆车排成了一排，堵住了这辆疾驰特斯拉的前路。
据家属讲述，司机当时试图从农用车和三轮车中间穿过，但并未成功，直接撞上了三轮车。通过视频可以看到，这辆三轮车几乎散架，所幸的是，三轮车车主并未丧生。
此时，司机已经昏迷过去，车子彻底失控，在漂移十几米后，车辆撞向了前方门店正在卸货的水泥车，最终撞停。
“那辆卸货的水泥车，载重20吨，都被撞得要散架了，一旁的电线杆都被撞倒了。”附近一家门店的老板向作者回忆，“很难描述车速有多快，但要是没有那辆水泥车挡了一下，车子可能直接就冲到店里了。”
在最后的这次碰撞中，附近饶平四中的一位高三女学生不幸遇难。据这位门店老板回忆，这位学生是在一家药店门口被撞的，甩出三十多米，停在一家奶茶店的门口，当场就死亡了。
这是一条并不算宽敞的乡镇道路，双向对开，每个方向只有一个车道。但是，这条路非常繁忙，路的两旁是商店、车辆维修店、建材店、加油站、居民房等，每天车辆往来不绝，既有私家车，又有货运车，还有附近居民的电动车、摩托车、自行车、三轮车等。
事实上，在这段2.6公里的道路上，除了饶平四中之外，还有一所小学和一所幼儿园。最后撞停的地方再向前600米处，则是当地的“商业中心”饶洋市场。
一位便利店老板告诉作者，在工作日时，早上七点左右是路况最复杂的时候，路上会有很多骑车上学的学生和送孩子上学的家长。
“11月5日这一天是周六，学生们放假休息，但高三学生要补课。”这位便利店老板向作者感叹，“如果是在工作日，后果真不敢想象，那个时间点，路上都是学生。”
如今，这场事故已经过去了11天，围绕事故原因的讨论仍然是一个热门话题。11月15日，上述特斯拉公司相关人士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们已经将车辆的数据交给了警方、车主以及车主和特斯拉的第三方鉴定机构，现在在等待鉴定结果。
当天晚上，司机家属在微博上回应称，他们并未获得车辆的后台行车数据。
不过，随后经济观察网又报道称，接近车主的人士表示，目前来自上海的鉴定机构已到达潮州，交警通知他们16日早上去交警队做现场鉴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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