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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瀚明：在电子产品供应链上分工合作的东亚三国在疫情之下，几乎保持了完全一致的对外管制边境、对内限制行动的抗疫“铁桶阵”。

文   |   李瀚明 

在越南和新加坡的文章中我们提到，共存政策对体力劳动者而言不太友好——无论是越南和新加坡，都出现了疫情高涨的背景**力劳动者大规模返乡回国的情况。高涨的疫情除了对体力劳动者而言不太友好以外，对雇佣他们的雇主也不太友好。例如，越南2019年首两个月有84.7亿美元外国直接投资（FDI）总额，2020年有64.7亿美元——但是，2021年只有54.6亿美元，而今年更是连50亿美元都不到了。

让我们把目标北移一点。和欧美各国纷纷开放边境、大呼“与病毒共存”相比，东亚三国（中国、日本和韩国）一直秉持极为严格的管理政策：中国的“动态清零”各位读者非常熟悉，毋庸多言；日本和韩国一方面严格限制外国人（尤其是欧美国家的外国人）入境，另一边限制餐馆、会场等地的人员聚集。

这种严格的措施和它们在当前的世界供应链中的位置密切相关。我们先以中国为例。“八亿件衬衫换一架A380飞机”是2005年时任商务部长对中国进出口贸易结构的描述。不过，17年过去以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结构早已随着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和配套电子产品的大发展而变得今非昔比。中国2021年出口了价值21.7万亿元人民币的货物，进口了17.4万亿，净出口4.4万亿。其中，第85章“电机、电气设备及其零件；录音机及放声机、电视图像、声音的录制和重放设备及其零件、附件”是中国最大的单一出口章目：在21.7万亿出口额中，它占27%（5.8万亿）。可以说，中国现在已经从“出口衬衫”过渡到了出口“电子产品”。

中国在第85章商品（下称电子产品及其零件）上，呈现出明显的链条分工特征。85章商品同时也是中国最大的进口品类——在17.4万亿进口额中，它占25%（4.3万亿），甚至比石油的2.6万亿、矿石的1.8万亿还高。

在进口的4.3万亿电子产品中，中国台湾独占一档，1.1万亿；韩国和越南一档，1.1万亿；日本、马来西亚、欧盟和美国一档，1.0万亿；其它各国各地区一档，1.1万亿。出口的5.8万亿电子产品中，中国香港独占一档，1.3万亿；欧盟和美国一档，1.7万亿；韩国、越南、日本、中国台湾、印度和马来西亚一档，1.4万亿；其它各国各地区一档，1.4万亿。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一条明显的产业链——中国大陆从台湾等地方进口芯片和集成电路等原料后加工成电子产品，再经香港等地方出口到全球目的地。这一条产业链上除了中国以外，也包括了韩国、日本等老牌电子大国、拥有Intel、AMD等外资企业工厂的马来西亚等东南亚国家、欧盟、美国、日本等上游供应链国家（例如光刻机等机械和光刻胶、氟化氢等化工原料）、以及新晋加入组装行业的越南等国。

对这条供应链上的每一个参与者而言，这条供应链都在贸易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例如，台湾2021年出口总额4464亿美元，对大陆和香港出口金额合计1889亿美元（42%）；85章商品出口金额一共2188亿美元（49%），其中85章商品对大陆和香港出口金额合计就有1189亿美元（27%）；韩国2021年出口总额6439亿美元，85章商品出口金额一共2008亿美元（31%），对华出口一共2247亿美元（35%），对华出口85章商品1080亿美元（17%）；日本2021年出口总额83.1万亿日元，对华出口一共27.9亿日元（34%）。

因此，可以说东亚各国是在电子产业链上如蚂蚱一般唇亡齿寒的关系。如果大陆的厂子被疫情封了，台湾的供应商马上会面临库存积压和回款困难的问题；如果韩国的芯片厂被疫情封了，中国的客户马上就要停产等待原料。

在半导体供应链上，这种唇亡齿寒的关系有一个现成的例子。Intel和AMD在个人电脑的中央处理器（CPU）领域是一对老冤家。长期而言，AMD被Intel死死压制——在2020年一季度，AMD的市场份额在14.8%左右。不过，这一趋势在2020年和2021年开始逐步发生变化——2020年二季度，AMD的份额达到了18.3%，三季度22.4%，四季度21.7%；21年逐季20.7%、22.5%、24.6%、25.6%。

这一变化和疫情带来的供应链扰动不无关系——Intel的晶圆在美国、以色列和爱尔兰制造，在马来西亚、越南和成都完成CPU组装，其中以美国的晶圆产能和马来西亚的组装产能最高。

美国的疫情毋庸多言，不过2020年的马来西亚总体而言疫情控制得不错——在2020年3月马来西亚遭受了一个月每周确诊人数超过1000人的疫情高峰，但4月中旬就得到了缓解。然而，9月下旬开始，马国疫情持续暴涨——到12月的时候，每周确诊人数已经突破万人。

这使得马来西亚的Intel组装厂遭到了一记重击：如此疫情足以让厂内工人人心浮动。因此，Intel在2020年12月宣布将在2021年6月重启在2014年关闭的哥斯达黎加工厂的芯片组装设施，以便缓解马来西亚工厂的窘况。

2021年马来西亚这个国家的疫情愈发严重，全年每周确诊人数都在万人以上。在8月份由于伊斯兰教新年的带来的人群聚集的关系，每周疫情确诊更是冲到了十万人。因此，Intel在马国的工厂不可避免也受到影响。雪上加霜的是，Intel在越南的工厂也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德尔塔疫情影响。为此，在2021年11月，Intel又宣布接手格罗方德（GlobalFoundries）在成都的工厂，意图稳定产能供给，避免市占率的进一步下滑。

与此同时，AMD的市占率增长则一定程度上受惠于稳定的供应链——AMD的芯片晶圆由台积电和三星制造，而组装则在台湾和江苏完成。

这种企业之间的市场份额增减，最后就反映在所在国的GDP、出口和就业上。马来西亚2021年GDP相对2020年增长3.1%，以美元计价的出口增长14.6%；与此同时，中国以人民币计价的出口额（21.7万亿元）增长了21.2%，而考虑到人民币在21年升值了7%而改以美元计价（3.4万亿美元）的话，更是增长了29.9%。韩国以美元计价的出口额也增长了25.6%。

马来西亚的情况实在给大家敲响了一记警钟——大陆也好，台湾也罢；中国也好，日韩也罢，没有谁敢冒着让全世界规模最大的电子产品供应链（以及相关产业从业者的饭碗）在自己手里毁了的风险开放边境。考虑到如今全球已经是一芯难求，东亚三国的边境，可能从相关产业从业者的角度来看还是关着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