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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是中国自动驾驶行业的商业化元年。彼时，不少行业大佬都认为，“自动驾驶将在三年内全面落地”。然而如今三年多过去了，自动驾驶的商业化现状，和2018年却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明明说好了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用电影《无间道》里面梁朝伟说的这句名言，来形容自动驾驶商业化的现状，可谓颇为贴切。

不仅商业化进展缓慢，自动驾驶行业更是面临着全面的寒冬。曾经的明星公司，背后有福特和大众两大名企加持的Argo AI，宣布破产；Aurora一年左右的时间，就从高点狂跌89%左右；之前英特尔认为估值可达500亿美元的 Mobileye，上市以来也是一直跌跌不休，如今估值只有200亿美元左右；图森未来一年多来的高管动荡戏码还在继续，甚至连CEO侯晓迪最近也都被董事会开除了……

公司破产，股票大跌，人事动荡，融资艰难，商业化遇阻……自动驾驶行业的冬天，或许才刚刚开始。

国家的战略安全意志，才是行业最大的痛点

在TMT行业，很多时候国家层面的诉求和企业、行业诉求是一样的，但是很多时候又不是完全的一样。

比如，对于一个企业而言，做大做强往往是无需多言的第一要务；但是从国家层面去看，很多时候恰恰要对平台企业，实施反垄断监管甚至是处罚，这才有了这些年国家对大的平台企业的严格管控。

再比如，在互联网金融领域，前些年行业企业为了追求高速发展，都在潜规则地玩杠杆最大化的杠杆游戏；然而，国家在金融领域，第一要务却是要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

自动驾驶行业同样也是如此。对于企业而言，技术创新、产品迭代、商业化、降本增效等等是最为主要的；但是对于国家而言人员安全、产业安全、数据安全、军事安全、国家战略安全等等安全问题，才是最为重要的。

以人员安全为例，前不久交通运输部就发布了《自动驾驶汽车运输安全服务指南（试行）》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开征求意见。整个指南，在车辆准入层面、资质要求层面、保险层面、驾驶员从业资格层面、车辆动态监控和运行信息状态层面等，都围绕这“安全”这一关键词，作了严苛的规定。

而在产业安全层面，在中美竞争进入全新阶段的当下，也有了更为重要的意义。如果一个中国自动驾驶企业真的赴美上市，那么美国方面就可以轻松获得这一企业乃至行业相关的底层数据，从而把中国自动驾驶上下游产业链，核心关键技术，重大产品创新，研究得异常透彻，从而做出更有针对性的控制甚至是制裁。自动驾驶技术本身也应用于军事和国防，并不是一般意义的产业，美国已经盯上了我们的无人机，肯定也不会放过无人车。

难怪清华大学学科办主任、车辆与运载学院首任院长杨殿阁教授曾经如此表示，“智能汽车自动驾驶不简单是技术进步和经济发展的需要，它更是一场技术和产业的革命，它涉及到国家战略安全。因此，智能汽车自动驾驶的技术，特别是核心关键技术，我们必须要自主可控，而且是全链条全环节的自主可控。只要中间存在一个环节缺口，就意味着潜在的风险。”

毋庸置疑的是，任何一个行业，当企业诉求和国家意志并不完全一致的时候，国家意志尤其是国家在战略安全方面的意志，才是全行业都必须一起解决的第一痛点。

数据安全：既是高压线，也是底线，更是红线

实际上，在自动驾驶领域，除了前面说到的人员安全、产业安全之外，还有一个“安全”，也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最为重要的。那就是数字安全。

今年7月21日，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依据《网络安全法》《数据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行政处罚法》等法律法规，对滴滴全球股份有限公司处人民币80.26亿元罚款，对滴滴全球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CEO程维、总裁柳青各处人民币100万元罚款。

毫无疑问，个人信息也是属于数据的范畴。因此，就不难看出，滴滴出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在数据安全方面犯了错。

而必须强调的是，自动驾驶领域，相比于个人出行领域，数据的含金量、重要性、敏感性等都要大得多。

在个人出行领域，根据公开披露的消息，滴滴违法违规主要是在：用户截图信息、剪切板信息、人脸识别信息、职业信息、地址信息、位置信息、学历信息等等种种跟个人有关的信息。

然而，自动领域的数据则要更加重磅得多。这种“重磅性”至少体现在以下五大方面：

第一，是个人出行领域，涉及到的个人信息数据，自动驾驶领域，基本上都会涉及到。

第二，是“车”本身方面的数据。单单就以其中的计算平台为例，其就覆盖主机、激光、雷达、芯片、内核、中间件、软件、操作系统、应用等等，诸多的数据。

第三，是“道路”方面的数据。自动驾驶的车一直在路上跑，车所经过的高精地图道路数据、信号灯等，都会被激光、雷达等高精度地扫描，这些数据也是个人出行领域所少有的。

第四，是“其它基础设施”方面的3D结构数据。这点和道路数据是类似的，只不过相比于道路，其它基础设施，有的可能更加的敏感。比如政府机构、防空场所、危险物品场所、军事驻地、以及其它更为重要的跟军事、航空等相关的研发、实验基地等等。自动驾驶，很大程度上，是为社会公众提供支撑交通行业运行的信息系统或工业控制系统，如果这一系统被窥视，无疑等于重要敏感的基础设施，被轻而易举的公之于众。

第五，是“城市流”方面的数据。这里稍微解释一下“城市流”，实际上说的就是一座城市基于高精地图、城市交通而形成的“实时动态城市全景”，比如哪条路那个路口，现在有多少车有多少人，发生了什么等等。试想一下，自动驾驶越来越先进的激光和雷达，结合一直在路上行驶的汽车，当自动驾驶非常普及的时候，某种意义上，就相当于对这座城市进行了实时的、高精度、高清晰度的“直播”，如果这种“直播”数据被泄露了，后果自然是不堪设想的。

这种情况对于在中美两地都设有研发中心和办公室，车辆和人员在中美两地测试，底层技术和数据可以互相共享和打通的自动驾驶企业来说，尤为重要。因为一不注意，就会造成敏感信息数据的泄漏。

在数据如此重要、如此敏感的大背景下，加之中美两国的政治气候也较之以往有了较大的改变，双重重压之下，自动驾驶领域的公司，如果要赴美上市，短期内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当然，凡是都有例外。近日，和讯网等网站就有零星消息传出，中国无人驾驶科技公司文远知行正加速赴美上市，消息称上市预计将于明年一季度完成。文远知行最近的一轮融资，是在今年3月份的时候完成的，彼时文远知行估值达到了44亿美元。

对于这一消息，笔者持谨慎怀疑的态度。如果文远知行，真的想赴美上市，那么上述说到的，各种安全问题，尤其是数据安全问题，文远知行要如何解决呢？对于我国而言，这些数据安全问题，既是自动驾驶行业各个企业都必须遵循的高压线，也是底线，更是红线，而既要赴美上市，又要妥善的解决这一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任何企业，如果不顾监管，强行上市，滴滴很可能就是前车之鉴。

一年之前，智加科技就曾试图通过与特殊目的收购公司(SPAC) Hennessy Capital Investment Corp V (HCIC V) 签订正式的合并协议的方式，实现上市的目的，然而后来这一协议，最终被双方宣布终止了。

对于双方终止协议，智加科技当时给出的说辞是，“鉴于近期美国境外监管环境的变化”。

如今一年时间过去了，一年之后，无论是美国还是中国，对于“企业监管”，都更加的严格了。以美国为例，其基于《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对外国公司的监管和审计，在具体执行层面，有更进了一大步。

在《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出台之前，大多数外国公司原先都将审计底稿进行属地管辖，而《外国公司问责法案》则让美国公众公司会计监督委员会（PCAOB）有权向在美挂牌上市的各大中国公司，索要审计底稿进行审计。要知道，审计底稿记录了公司技术、产品、运营等方方面面的一切信息，在完整度、详实度和精细度方面，大家熟悉的公司财报，和审计底稿可谓差了十万八千里。

前面说过，国家对自动驾驶是持开放和支持的态度的，当自动驾驶充分普及的时候，某种程度就是在“直播中国”。在这种情况下，有哪一个企业敢轻易赴美上市，然后把“直播中国”的审计底稿，交给美国去查个底朝天？

左右为难，囚徒困境

可以说，在安全尤其是数据安全这条高压线、底线、红线之下，中国自动驾驶公司赴美上市的“美国梦”，基本已经破碎了。这就使得很多原本雄心勃勃的自动驾驶企业，要面临左右为难、囚徒困境的新局面。

想赴美上市，美国实际上并不太欢迎，中国因为数据安全问题，也有诸多要求，这条路已经基本被堵死；而如果不赴美上市，赶紧去世界上最发达的资本市场进行融资，在融资、资金链、现金流、运营成本、商业化等方面也会遇到很多麻烦。

先说融资方面。根据睿兽分析的数据统计，整个2021年，国内自动驾驶领域的融资达到了112起，融资金额高达387亿元；而今年1月-10月，国内自动驾驶领域的融资只有67起，融资金额也只有143亿元，对比2021年同期，融资起数和融资金额分别下降了约32％和61％。

再说资金链和现金流方面。说自动驾驶是吞金兽，一点都不夸张。自动驾驶公司 Cruise 今年第二季度营收 2500 万美元，而亏损却高达 5.4 亿美元，相当于每天亏了500 万美元。如果按照这一数字计算，即使是中国自动驾驶领域估值最高、号称有十亿美元的小马智行，也烧不起多久。

接着说运营成本方面。因为融资的减少等原因，现在全球范围内的自动驾驶企业，都不得不进行成本压缩，而裁员就成为了首当其冲的一个手段。最近一段时间，通用汽车旗下的Cruise、威马、小马智行等公司都传出了裁员的消息。

最后说商业化方面。无论是国外的特斯拉、通用、福特、Uber，还是国内的百度、小马智行、文远知行等，进展都不尽如人意。以百年车企福特为例，现在其管理层对自动驾驶的商业化前景就显得异常的悲观。福特首席财务官John Lawler就表示，完全自动驾驶的投资至少还需要五年多的时间才能看到回报，这也意味着还需要数十亿美元的投资。福特高级产品开发和技术总监Doug Field则直言，制造一辆能够在密集的城市环境中自由行驶的自动驾驶出租车，“比把人送上月球还难”。

写在最后：

从时节来看，现在还没有入冬，但是自动驾驶行业的冬天，却已经早早的到来了。而自动驾驶冬天的寒气，也早已经传递到了行业里的每一个人的身上。然而冬天再冷再长，总有过去的时候，在抵御严寒、修炼内功、等待春暖花开的暗夜里，希望每一家中国自动驾驶企业都能够意识到——美国梦应该丢弃了，中国才是最好的庇护所，“家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企业信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