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

自从女儿每周为三个小朋友上英语课后，对怎么花钱这个问题变得敏感了一些。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我会故意到银行ATM机去，取好钱把纸币交给她。银行对面有家她之前非常喜欢去的奶茶铺，她拿到钱后看看奶茶店，犹豫一下，想了想说，算了，还是养狗吧。

还有一次，我惊奇地看到她在电脑前搜, how to invest as a kid.(小孩如何投资)。我问她搜到什么结果没有。她悻悻地说，网上都是一些 how to invest for your kids ((家长)如何为小孩投资)，没文章教小孩如何投资。

我笑笑对她说，小孩投资很简单啊。买你喜欢公司的股票就可以了。你现在只有一点点钱，只能买小小的一份。将来你有很多钱，就能把那公司全买下来，那公司就是你的了。

“那你把我的压岁钱都买什么了？“ 我之前和她说过，她的所有压岁钱都由我帮她管着投资，十八岁后给她自己管。这话还是让我吃了一惊，大人往往低估了小孩的理解力。

“那你觉得什么是好生意呢？“ 我问她。

“苹果买了吗？”

“买了。” 我说。

“谷歌买了吗？“ 她又问。

“买了。” 我回答。

“嗯…“， 她想了想，问，”迪士尼买了吗?”

这是个好问题。我说，“你知道吗？迪士尼有1/3的收入都是从主题公园门票赚来的。现在疫情，都没人去他们公园了。“

“可是那些人们总会回来的。“ 她说。

“这是个非常好的论点。我同意。” 我接着说，“我没买迪士尼真正的原因是觉得他们创新除了问题。还记得起来迪士尼最近一部好看的电影是什么时候吗？”

“嗯… ” 她想了想，也许同意，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几天，我在电脑前工作。她问我，”$Spotify Technology S.A.(SPOT)$ 是个好生意吗?” 被冷不丁这么一问，我也愣了一下。

“我不知道。“ 我说，”对大部分生意，我都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好生意。不过，我们可以一起来看一下“。

我接着说，“对所有在交易所里交易的公司，他们必须要发布自己的财务状况。每年结束，他们会算算今年赚了多少钱，总结一下公司今年有什么大事发生。编成一个报告让所有人看到，这个就叫‘年报’。“

说着，我搜 Spotify Investor Relation, 点进Spotify 投资者关系的页面，“看，这里就是Spotify 的年报。让我们来看看2019年的。“ 我说着，打开了Spotify 2019年报。

“在每份年报里，每个公司都会做一个表格公布今年营业收入多少，再减去卖出去这些东西的成本，还有付给人员的工资，打广告的钱，租办公室的租金等等。最后剩下的，就是给所有股东的利润。这个表叫Income Statement (利润表)。“

“你看，这里就是Spotify 2019年利润表。” 我指给她看。

“What?!” 她像发现了新大陆，叫道 ”Spotify 2019年只赚了6,764块钱？“

”看仔细点，这些数字的单位是百万欧元。“我说。

“哦.. 所以是6.7 Billion Euro”。她说。

“对，2019年他们的收入是6.7 Billion。然后呢，他们要付出5 Billion 的成本，这些可能是给那些艺术家们的版费。他们还剩下1.7 Billion。接下来，他们要付给开发人员615 Million, 打广告花了826 Million, 办公室管理花了354 Million. 减掉这些, 他们2019年亏了 73Million。“ 我用手指着，一项一项往下说。

我顿了顿问，“没赚一分钱。你觉得这样的生意好不好呢？”

“可是爸爸，你看到它2019，2018年每年的收入增长了吗？“ 她横着指着表格问我。

”……” 我顿时哑口无言。

再一次，我只能说，大人低估了小孩的理解力。或者也许是小孩像一张白纸，更能问到问题的本质。

Spotify是不是好公司呢，我也不知道。一方面它已经是，尤其是年轻人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项服务，另一方面，它版税的高成本，又难以让人对规模效益后的高毛利产生憧憬。要对一个复杂的，混沌的，不断变化的系统做判断，也许这就是投资的乐趣吧。而面对自己的无知，我们能做的，只有不要去用权威和成见去搪塞孩子们的问题。

——————过了几天——————

吃早饭的时候，女儿又和我谈起了Spotify。

“爸爸，我还是觉得你应该买入Spotify股票。“

“嗯… 让我来问你个问题。” 我说。“假如邻居家小孩开了个卖柠檬水生意。每杯1块，一个下午她一共卖出去了7杯。她的收入是多少？”

“爸爸，没人会在11月买柠檬水…”

“我说假如…“

“好吧，一共7块”。女儿叹了口气。

“OK. 现在，她做这些柠檬水买原料花了5元。她叫自己弟弟帮她卖，发他工资花了2元。最后她赚了多少钱？”

“0，她什么也没赚到。”

“好的，现在问题是，你愿意花多少钱买她这个柠檬水生意？”

女儿想了想，问我，“那么她们前一天卖出去了几杯？”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我说，“假如她们每天都卖出7杯。”

“那我不会买她们的生意。“女儿说。

“为什么？”我说。

“因为她们没涨啊！”

“你是说，因为她们的生意没有增长，是吗？” 我问。

“是啊，每天都卖7杯，每天都不赚钱。我为什么要买这个生意？”女儿回答。

“好，现在假如她们大前天卖了4杯，前天卖了5杯，昨天卖了7杯。现在你愿意花多少钱买？”

女儿陷入了沉思，想了一会和我说，“我不知道。我想买，但不知道出多少钱。”

“好吧“，我继续说，”把柠檬水生意换成Spotify, 把’杯’ 换成 Billion。这就是Spotify 的生意。2017年他们收入4 Billion 欧元, 2018年5Billion, 2019年7Billion。你想买这个生意，是吗？“

“是的，我想买。“女儿点了点头。

“好，现在市场上想买的人和想卖的人最后达成一致，他们觉得这个生意值 40Billion。你还想买吗？“

“可是，“女儿有些疑惑，”我没有40个Billion啊。“

“没关系，他们把这个生意像一个大蛋糕，切成了一份一份。一份叫一股, 1 share。你可以买一小份。“

“现在Spotify 一股多少钱?” 女儿问。

“一股大概250块左右。“我说。

“那我大概可以买的起！“女儿高兴的说。

“别急” 我说，“永远不要看一股多少钱！最关键的是，你是不是成为这个生意的主人。你不觉得花40Billion, 买每年卖7Billion的生意太贵了吗？“

“我不知道。“女儿摇了摇头，说：“我只是觉得，有越来越多人会用它。”

“我同意。”我说，“可是也有Apple Music, Youtube Music,Amazon Music啊。人们也许也会去用那些。“

女儿摇了摇头，说，“不会，我周围认识的朋友没有人会用这些的。“

“可是，那些服务更便宜啊…” 我还想继续反驳她这个论点。

“爸爸，你知道BTS吗？” 她打断了我的话，“你知道他们的粉丝团叫什么，有多少吗？”

这一问，倒是把我愣住了。我打开手机，搜了一下BTS的MV, 这个K-Pop的少年男团最火的Dynamite MV让我看得像一只从几亿年前回来的恐龙。

好吧，我突然觉得我这些看似理性的估值，行业分析和她的直觉比较苍白无力。Spotify有1/4的用户24岁以下，我根本不了解那个群体的需求。

40 Billion 很贵吗，我也不知道。至少这是这一刻市场上卖买方认可的公允价格。但对她个人来说，在未来漫长一生“净买入“的财富积累中，现在买贵50%有算什么呢？等待是最昂贵的成本。

我顿了顿说，“最后一个问题，你现在所有知道的生意中，比如Apple, Disney,Spotify。你最想做哪个生意的主人? “

她想了一下，说，“Spotify。“

我说，“好，我忘了告诉你，你的压岁钱里还有5000块现金，把它们都换成Spotify 好吗?“

“啊,,, ” 她大概没想到一个早餐的闲聊，这么快就要付诸行动。

我拿出手机，打开交易软件，指给她看，“这里填入股票代码,,,这里选中买.. 看，它现在一股的价格是250块。5000除250是多少？“

“呃… 20。“

“对，所以填入买20股。然后提交。“

“恭喜你！你现在是Spotify的主人了！“我笑着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