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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约翰博格和他开创的时代

美国时间1月16日周三，先锋集团创始人，有“指数基金之父”美誉的投资界巨匠约翰博格（John Bogle）去世，享年89岁。

而就在去年，他还高龄接受了微创小手术，调试了他人工移植的心脏，而这个心脏在他65岁的时候植入体内的，更早在他31岁的时候经历了第一次心脏病，36岁的时候被诊断患上了一种罕见的心脏病。然而，无论心脏问题，还是年龄，丝毫没有让这个老头失去活力，就在去年手术后不久还神采奕奕的接受访谈，这也是他这十几年一贯的状态。在那个时候，很多人和我一样，感觉他还有好些日子陪我们继续聊指数基金，继续思考指数基金盛行后的公司治理问题，继续“挤兑”选股型基金经理，但是，有些突然地，他就这么离开了人世。

约翰博格在投资领域的地位比较特殊，提及他的名字，在美国资管行业那是如雷贯耳，就是被他怼了几十年的基金经理们也要肃然起敬，业内大家都亲切的成他为杰克（Jack）。但是，很少有人称博格为“投资大师”，因为，在我们的印象中，投资大师定是那些在投资界指点江山，呼风唤雨，有那么一段投资收益飞涨故事的传奇。而博格呢？他的投资哲学本身就是“反大师”的，他并非否认世间有投资上的奇才，只是这个概率太小，而在这种概率下全球竟然有那么多主动选股或者选择其它投资品种的基金经理，还都不断说自己能超越市场，在博格看来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于是，这位每次演讲都大量使用图表和数据宛若发表论文的业内人士，决定给整个行业一点震撼，开创性的进行了指数基金的商业运作。

让我们先回到博格的传奇故事开始的地方，1929年5月8日，博格和他的双胞胎兄弟戴维出生，那个时候他们的家境还不错，但是仅仅5个月后，大萧条来临，这场碾压无数美国家庭财富的金融灾难也让博格一家损失大部分财富。此后，博格在艰难的时代成长，小小年纪的他送过报纸，也当过服务生。

生活总还是充满希望的，慢慢地，美国经济转好，在生活中历练的博格也前往普林斯顿大学就读。最开始，博格倾心于经济学，毕竟一出生就遭遇美国史上现象级经济危机，想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琢磨清楚是自然而然的情绪。但是，在1949年12月，一篇关于共同基金产业的文章吸引了他，所谓“共同基金”，中国读者按照我们常说的公募基金去理解就差不多了。由于对共同基金的浓厚兴趣，伯格的毕业论文甚至都是以此为题。

博格早期的职业经历比较简单，也是从基层干起，1951年毕业的他加入了惠灵顿资管，凭借其出众的才干很快得到了基金经理沃尔特摩根的赏识。1955年他即被提拔成助理经理，之后他提出公司不应该将资金集中于一只基金，于是他主导成立了一只新的基金而且业绩做的不错，这充分体现了他独当一面的能力，让他在1971年替代摩根成为公司一把手。在早期，他在投资上同样以打败市场指数为目标，但是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这样的努力纯粹是浪费钱，于是他开始了指数投资方法论的研究和实践。1960年，博格以约翰阿姆斯特朗为笔名，在《金融分析月刊》上雄文阐释了他的观点，即共同基金应该买入市场基准。

尽管博格很早就开始了指数投资方面的研究，但是一个人要真正投身于一场事业常常还需要一把外力，而且有时候是令人痛苦的外力。1974年，由于经营管理上和高层矛盾，在惠灵顿已经身居高位的他被合伙人赶走，紧接着，他创立了先锋基金（Vanguard），那个时候他应该也无法预料，他将从此改变美国资管行业甚至美国人的投资方式。

很多今天习以为常的事儿，在刚开始的时候都并不容易，甚至可能显得有些可笑，指数基金也是如此，这个过程我过去介绍过，这里再回顾一下。

1975年12月31日，先锋基金发行了美国第一只指数基金：先锋标普500指数基金，1976年8月，这只基金开始正式募资，当时他们的目标是2.5亿美元。那个时候，很多人都等着看博格的笑话，或者说希望这一尝试失败，因为投资嘛，谁不想多赚一些，结果你搞个这么“平庸”的投资方式，他们确实有理由将此看作是一场闹剧。

看到这里，相信读者们一定期待一个博格的基金很快横扫市场，打脸这些看轻者的剧情。但结果是，博格没有让看轻者“失望”，这只基金确实只募集到了目标金额的5%，即1130万美元，可谓惨不忍睹，那个时候也没有人看好这种投资方式和产品。有了这样的开局黑，对指数基金关心的人自然也极少，直到1984年，富国银行才发行了美国的第二只指数基金，期间先锋标普500指数基金平均每年流入的资金也不过1600万美元，大家可以想象先锋基金开局的艰难，而且这种艰难持续了数年。

但是到了2018年，在为《华尔街日报》撰写的文章中，博格尔欣慰的写到“这42年发生了多么大的变化啊”，如今不考虑ETF，在美国仅股票类指数基金规模已达4.6万亿美元，整个指数基金行业规模高达6万亿美元。

而指数基金对美国市场的影响也在扩大，2002年，美国指数共同基金对美国上市公司总市值的占比是4.5%，而2009年这个数字就扩大到9%，如今已经达到17%。

而从市场格局来看，先锋、贝莱德、道富全球资管呈现三强鼎立，三家公司占去了美国指数基金资产81%的市场份额。其中先锋占比高达51%，其指数基金占去了美国上市公司总市值的8.6%，如果算上其发行的主动管理基金，占比更是高达10.4%。而截至2018年底，尽管由于四季度美股暴跌，所有基金公司旗下资产规模都有缩水，先锋基金管理的资产总额依然高达4.9万亿美元。

是的，正是博格开启了一个时代，他属于先知先觉者，早期作为一个很有学术气息的业内人士，他通过数据观察和逻辑分析，敏锐的发行了传统基金行业的现实和真相，提出了基于被动投资理念的指数投资方式，并最终付诸实践。从开局来看，他一度有从先行者变成“先烈”的危险，但是此前已经有着丰富行业经验的他还是坚持了下来，同时凭借早期的卡位和品牌成为了指数投资时代的最大赢家。

事实上，结合时代背景来看，我们可以看到美国GDP自从上世纪70年代中，特别80年代里根任期开始即进入了一个快速上升期，加上冷战的结束，这是一个美国中产阶级更加富裕，同时对未来充满信心的时期。

与此同时，特别从1980年代开始，美国股市也开始了一波中间虽有危机，但是更是牛市的向上期，标普500指数从1976年到2018年底的指数涨幅近24倍，这还没算上分红收益。

而美国婴儿潮一带也在这个时期成为社会栋梁，直到积累财富接近退休，他们可投资资金数量庞大，在美国经济繁荣阶段对未来更有信心，投资理念也更加成熟，当他们与美国历史上持续时间前两位的牛市相遇，自然会有强烈的投资需求。这个时候，透明度更高，门槛更低，成本更低的指数基金可谓正顺应了这种需求，毕竟对于个人投资者，个人时间精力有限，而他们中大部分人没有机会和资金去参与投资大师们的投资，而在美国经济向上的时代，凭借一种“国家级别信心”，投资指数自然是一种最便捷的投资方式。

与此同时，美国的401K计划也在这个时期应运而生，作为企业养老计划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本身也是在1970年代末到1980年代初制定和开始实施。在这一计划中，员工和企业分别在401K账号中放入资金，同时员工可以在一定的投资产品组合中进行选择来对账户中的资金进行资产配置。显然，就股票投资产品而言，与主动选股型基金相比，指数基金是风险相对更小，更具公平性的品种，自然也就成为这一计划最大受益者。

于是，博格不经意间开启了被动投资的大时代，在这个时代浪潮中，他不但做了最早吃螃蟹的人，而且吃到了其中最美味的部分，这也是时代对先行者的最大奖赏。1996年，博格从先锋CEO的位置卸任，1999年正式离开公司，留下的一个已经极具规模的指数基金帝国。而即使在先锋基金年薪最高的时候，他也将其中一半用于慈善事业，同时基于其为先锋基金建立的特殊的合伙人结构，他并未在这个过程中积累丰厚的财富，美国富豪榜从来与他无缘，据2017年《商业内幕》估算，他的净资产“只有”8000万美元，当然这个数据并未得到核实，而且似乎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当然，后博格时代的先锋基金也发展极佳，特别在ETF领域开始发力。博格一直对ETF有看法，在他看来，指数基金投资，特别结合401K计划的指数基金投资应该是一种长期投资，投资者也将从这个过程获得丰厚回报。但是，当指数基金变成可以快速交易的ETF，成为了一种交易品种，就已经背离他当初推出指数基金的本意了，而对ETF中的杠杆、做空品种，以及由此演进的金融衍生品，博格更是保持高度警惕。

当然，博格表达观点归表达观点，离开先锋后并未对公司的经营进行实质的或者舆论的压力，而如今先锋基金也已经成为美国仅次于贝莱德安硕品牌的第二大ETF发行商，甚至涉足主动型投资产品，品种也更加丰富。卸任后的博格成为了活跃的投资理念布道者，生活的非常惬意，常常发表犀利的观点，更出版了多本投资方面的书籍。

而在指数基金和ETF已经成为美国股市重要的影响力量，甚至让先锋这样的发行商作为基金持有者的代理人，成为美国标普500指数成分股大部分公司的前十大股东时，博格近几年思考的重要主题也是指数基金发行商在公司治理中的角色，再次体现了其思想先行者的高度。博格在表达观点的时候尽管常常言语犀利，但是一直以数据和逻辑为基础保持客观的态度。博格在政治观点上偏向共和党，但是他却在总统选举中为克林顿和奥巴马投过票，对于特朗普，他认为短期来看，特朗普的政策对市场有益，但是长期来看对于整个社会是危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