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大厂的“紧缩式增长”时代——写在腾讯财报发布之后

互联网怪盗团
08-14

腾讯刚刚发布了2024年第二季度财报:在收入同比增长8%的情况下,Non-GAAP(扣非)净利润竟然增长了27%,Non-GAAP归母净利润更是增长了53%之多,令人啧啧称奇!导致利润增速远超收入增速的原因,是对成本费用的严格控制:与去年同期相比,腾讯的整体毛利率提升了6个百分点,经营利润率则提升了5个百分点。腾讯旗下的所有主营业务,包括增值服务、广告、金融科技及企业服务,毛利率均出现了同比的显著提升。

那么问题来了:腾讯具体是怎么节约成本的呢?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是严格控制人力成本。根据本期财报披露(详见港交所公告文件第46页),本季度腾讯的雇员总数同比仅增长了约1000人(比例不足1%),总薪酬开支则几乎同比不变。对于腾讯而言,以薪酬开支为主体的人力成本是最大的成本费用项目之一(仅次于交易成本),而且是弹性最大、最可控的项目。其实,对于其他大型互联网公司何尝不是如此?只要控制住了人头、控制住了平均薪酬,节约成本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

如果你一直关注互联网公司的财报,就应该注意到:过去几个季度,绝大部分互联网公司(尤其是大厂)都在采取所谓“紧缩式增长”的战略。这一战略是由一系列组合拳构成的:

  1. 严控人头、节约人力成本。

  2. 对不赚钱的业务控制发展,把资源转移到赚钱的业务上。

  3. 对于成熟业务提高货币化率,比以前更加积极地催化出利润。

  4. 严控乃至暂停对外投资,只保留对出海及AI等新兴战略方向的投资。

上面四点在腾讯身上体现的都十分明显。第一条上面已经讨论过了。需要补充的是,腾讯以前在互联网大厂当中被视为“不太卷”、“组织冗余程度较高”的一家,所以在理论上具有较大的优化空间。当然,这种优化不一定要体现为激烈的裁员。

第二条则体现为对企业互联网等To B业务的收缩战线,把大量资源投入视频号广告及电商方面。从表面上看,企业服务业务实现了百分之十几的增长(详见港交所公告第7页),但是主要推动力是企业微信收入和视频号商家技术服务费的增长——这两项都是打着To B旗号的To C业务。至于腾讯视频这个传统的“吞金兽”业务,在内容采购上烧钱的程度也早已有所收敛,进入了量入为出的时代。

第三条与第二条其实是统一的。例如,视频号电商、小程序商业化的进展,在本质上都是对微信这个高度成熟的平台提高货币化率。在游戏领域,以《王者荣耀》《和平精英》为代表的高DAU“老游戏”收入仍在增长,体现为在用户总量基本不变的情况下提升ARPU。在成熟业务上提升货币化率,对利润的推进作用无疑高于对收入的提升作用。

第四条不用解释了,这是几乎所有互联网大厂的共同选择。有些大厂做的更激进一点,连AI方向都不怎么投资;腾讯(以及阿里)在这方面还算不太激进的。

这个互联网财报季才刚刚开始,接下来阿里、百度、拼多多、京东、美团、快手……等大厂都将公布财报。我认为大家都将打出类似的“紧缩”组合拳,而且“紧缩式增长”的时代还将持续很长时间。2020年以前,中国互联网行业的增长主要是“大水漫灌式增长”,或曰“极度扩张式增长”:为了追求新兴业务的快速发展,组织规模无休止地膨胀,对成本费用的控制不甚严格,谈不上什么财务纪律性。这个时代早在2021年就已划上句号,有些大厂转变风格慢一点,有些快一点。不过现在已经到了2024年,所有大厂基本都完成了转变。

需要指出的是,互联网大厂控制成本的对象不仅包括白领劳动力,也包括蓝领劳动力,例如物流配送、众包人员等。在理论上,白领薪酬更高,控制白领团队人数也不至于立即影响业务;但是这种控制也是有限度的。蓝领劳动者的薪酬确实有一定的刚性,而且会立竿见影地影响到一些业务的执行效果。但是互联网大厂也可能采取“隐性控制”,例如提升工作密度、提出更严格的绩效要求,来达到控制蓝领人力成本的实际效果。即便上面这招还是不奏效,大厂还有最后的一招,即剥离蓝领劳动密集型业务或将其进一步外包出去。投资者可能会注意到,过去一年当中已经有互联网大厂试图这样做了,只是效果还不太明显。

那么,对于千千万万的互联网行业打工人而言,好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吗?这个问题要辩证地看。从腾讯、阿里、字节跳动等大厂最近几个季度的组织调整看,它们的策略是一致的,就是在控制总体人力成本的前提下拉大方差。在同一家公司内部,绩优部门的薪酬水平可能远远超过全公司平均水平;在绩优部门内部,绩优团队和人员的薪酬水平又可能远远超过全部门平均水平。赋予绩优人员较高乃至极高的薪酬,一方面有助于维持大厂自身的社会形象,更重要的是给员工一个“卷自己”的理由。毕竟大厂不能仅仅依靠裁员降薪的大棒去驱使员工,还是要给胡萝卜的,尽管从今往后可能是大棒多一点、胡萝卜少一点。

有几个战略方向是肯定会停下来的:首先是互联网大厂对线下消费、实体经济的渗透,无论是“新零售”概念还是“线上线下一体化”概念,都早已过气了;大家都不再奢望对实体消费“赋能”。其次是To B业务,尤其是那些高度定制化、人力成本高昂的政企解决方案业务,各家大厂都在收缩;唯一还在高速发展的是那些打着To B旗号的To C业务。附带说一句,生成式AI在国内也不是一个很好的业务发展方向,互联网大厂的押注也相当谨慎。

如果互联网大厂保持严格的财务纪律,严控人力成本、收缩业务战线,那么我估计“紧缩式增长”时代至少还能持续两年,或许三至五年。尤其是对于那些家底足够雄厚、腾挪空间够大的大厂而言,有可能通过节约,连续多个季度实现利润增速比收入增速高10个百分点的局面。至于那之后又怎么办呢?我不知道。或许三年以后又是一个新故事了吧。

本文没有获得包括腾讯在内的任何一家互联网大厂的资助或背书。

本文作者目前并不持有包括腾讯在内的任何一家互联网大厂的股票,尽管有可能透过基金或信托间接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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