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涵
编辑|萌萌
运营|陈小妍
另镜(ID:DMS-012)
近年来，随着全球化出海成为越来越多人的共识，跨境电商快速发展，成为经济增长中的一抹亮色。据海关测算，2023年，我国跨境电商进出口总额2.38万亿元，增长15.6%。其中，出口1.83万亿元，增长19.6%，而这其中，尤以SHEIN、速卖通、Temu、TikTok Shop等跨境电商企业最被关注。
SHEIN与Temu，一个是以自有服装品牌为核心的时尚零售商，一个是主打低价的综合百货电商平台。而近期，围绕侵权的纷争将双方又交织在一起，双方的缠斗也引发了业内外广泛关注和讨论。
就在近日，双方诉讼有了新进展。2024年2月，英国伦敦高等法院最新裁决，继续对Temu进行禁令，继续禁止Temu对SHEIN相关侵权行为。
2023年9月底，针对SHEIN诉讼Temu涉侵权上千张图片，英国法院对Temu颁布Preliminary Injunction (临时禁令)，但由于双方对该禁令的范围的解释存在分歧，今年2月英国法院再次进行庭审，本次庭审的最新禁令还特别明确了禁令适用的也是SHEIN有权投诉图片涉及的范围，包括所有SHEIN的图片，SHEIN自主拍摄、供应商和摄影机构拍摄的SHEIN产品图片，SHEIN均可以投诉，禁令要求Temu在收到投诉函后2个工作日内采取措施，停止使用侵权图片。
另外近期，根据美国法院信息网站360Law，从2023年12月至2024年1月SHEIN在美国也接连获得三个支持其侵权维权的TRO临时禁令，涉及到超百个产品链接，大部分位于Temu平台上。更早之前的2023年8月1日，美国联邦法院针对Temu颁发了紧急临时限制令，强制Temu停止“继续侵犯”和SHEIN相关的版权。
可见SHEIN的品牌维权之路一直在进行，而Temu期间也两次发起对SHEIN反垄断、反竞争的诉讼，这也是知识产权诉讼中被告方常用的应对策略之一。
北京国标律师事务所主任姚克枫说，TRO禁令在商标、专利、版权侵权案件中经常出现。
姚克枫继续表示，在司法实践中，申请人如认为被申请人的行为给自己造成了损害，为制止并避免给自己造成不可弥补的更大损害，申请人可请求法院禁止或限制被申请人进行某种行为的强制性临时禁止令。法院下发TRO的条件是较为严苛的，作为申请方的SHEIN要提供足够的证据，最基础的就是要提供其认为对方侵权的实质证据、被侵犯权利的权利证明：例如知识产权的注册证明、侵权行为已造成的损失等。
“比较特殊的一点是，因法院下发TRO是为避免出现更大的损失，也就是说，申请人要证明如果不及时采取禁令制止侵权行为，将会给自己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姚克枫说，如果有品牌拿到了法院下发的TRO，意味着申请人已掌握了较为充分的侵权证据，品牌要做好充足准备选择和解或者应诉。
美国联邦法庭注册律师刘龙珠表示，据2023年7月31日美国联邦法院发布的案件，SHEIN是有证据来证明Temu涉嫌侵权，即Temu使用SHEIN的商标，又有售卖假冒产品。另一方面，SHEIN还有发送Temu超过一万个以上的下架通知，要求Temu不要用SHEIN的商标，不要售卖假冒产品，但Temu并没有及时处理纠正此事，而是置之不理。所以美国法院同意了发布TRO，并且还延长了TRO的时间。
美国伊利诺伊北区法院发布的TRO相关文件还显示，2023年11月在相同的伊利诺伊北区法院SHEIN提起的诉讼由于申请了保密，因此Temu的法律主体是否直接被作为被告，目前从法院公开的诉讼文件中不得而知。查阅12月5日法院在这一案件中颁发的TRO可见，限制被告实施行为的范围较广。
资深律师王海（化名）表示，TRO作为美国法院颁布的法院令，在没有被撤销、修改或到期的情况下，是具有强制力的。如果被采取了限制措施的主体不遵守法院颁发的禁令，首先可能面临罚金的处罚，其次情节严重的还有可能构成藐视法庭。这在美国法下是可以构成一项轻罪的，从而引发刑事风险。
其实，自2022年9月Temu上线后，其与SHEIN之间便开启了市场对博和法律之争。虽然服装领域一直是双方竞争的焦点之一，但细究之下Temu和SHEIN在经营模式、商业逻辑、用户等方面都有所不同。
Temu希望做全品类，商业模式为全托管模式，在该模式下，供货方只需把商品提供给平台，平台将帮商家完成营销运营、物流仓储、售后服务等后续环节；
SHEIN则聚焦时尚品类，形成自有品牌+平台模式，并以 “小单快反”模式和柔性供应链建设，服装领域，Shein同名服装品牌已成为全球四大时尚品牌之一，与大量中国服装工厂展开合作，以数字化手段提升全链条的效率，这也实现了Shein品牌高性价比和时尚的竞争优势。
据第三方机构YipitData数据，Temu和SHEIN的用户重合度是5%。商品品类重合度低于30%。
在中关村物联网产业联盟副秘书长、专精特新企业高质量发展促进工程执行主任袁帅看来，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下，各家平台不仅要关注自身发展，还需关注行业动态和竞争对手。适度竞争有助于推动行业创新和提升服务质量，但过度的内战可能会损害整个行业的声誉和利益。
因此，各家平台应在合法合规的基础上，积极开展自身业务创新，提升核心竞争力，同时关注行业合作，共同推动跨境电商行业的健康发展。
何为TRO？
在美国，禁止令是美国衡平法下的救济制度，而衡平法下的救济制度是作为普通法的救济制度的一个补充，在普通法救济制度不能够完全的弥补申请人的损失的情况下，才能使用衡平法下的救济制度。
在美国联邦法院中，有三种形式的禁止令，分别为TRO（Temporary Restraining Order，临时限制令）、Preliminary Injunction（临时禁令）和Permanent Injunction（永久禁令）。TRO又分两种类型，即通知对方和不通知对方，而对于单方的TRO，即没有通知对方的TRO，可以认为它是一个紧急临时限制令。
谈到上述三种形式的禁止令相同点，则是三者功能一致，即都是在其禁止令的期间，要求受到TRO限制的主体实施一定的行为或不能实施一定的行为。
而三者的区别在于所处的程序阶段不同，TRO被用于Preliminary Injunction的听证之前所颁发的一个禁令，即法院在Preliminary Injunction的听证之前，所采取的禁令措施就是TRO，如果事情并没有那么紧急，是可以直接提临时限制令；
在Preliminary Injunction听证开始到实体审理的过程当中，对于被告的行为是要求他实施一定行为或者停止实施一定行为，法院所颁布的就是Preliminary Injunction；经过实体审理，法院认定确实应当停止的行为，也就是说在实体审理之后颁发的是Permanent Injunction。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和英国的禁令有所不同，在英国，临时禁令直接是Preliminary Injunction, 所以开篇Shein在英国赢得的禁令就是PreliminaryInjunction(临时禁令)。
王海介绍，以美国伊利诺伊北区法院针对Temu上卖家作出的TRO为例，由于该TRO于12月5日颁发，而TRO的最长期限只有14天，因此为了保持TRO的效力，法院已经于2024年1月2日通过法庭备忘录的方式将超期TRO转变为Preliminary Injunction初步禁令的情况予以了说明。
那么，为什么会有TRO禁令措施存在？
上海市汇业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潘志成表示，美国各州的州法律和诉讼程序规则不同，但在联邦法律层面，《联邦民事诉讼程序规则》(Federal Rulesof Civil Procedures/FRCP)可以在联邦地区法院统一适用。FRCP第65条（b）款（Rule65（b））规定了临时限制令（TemporaryRestraining Order/TRO）程序。
一般而言，如果法院认定被告的行为构成商标或著作权侵权，可以判令禁止被告使用侵权标识或作品；而在判决之前，原告可以在通知被告并在听审双方意见的情况下，可以根据案情需要做出preliminaryinjunction；而在比较特殊和紧急的情况下，根据原告的申请，法院还可以在听审临时禁令申请之前，在不通知被告、不进行听证的情况下，发出临时限制令。
据了解，法院授予临时禁令的门槛是比较高的，一般是在平衡各方面因素之后认为不授予临时禁令可能给SHEIN带来的损害，相比授予临时禁令会给Temu带来的损害更甚时才会授予，而且需要有“high degree of assurance in the merits of the claim” (本身诉请的是非曲直有较高的可靠度)。
“临时限制令之所以存在，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作为原告的权利人，避免因临时禁令申请和法院裁决的时间延误，可能对原告造成损失，而在原告方说明理由和提供担保的情况之下，给予的原告的一种紧急保护措施。”潘志成说。
TRO透露哪些信息？
目前为止，美国法院和英国法院分别针对Temu及相关店铺涉对Shein的相关侵权颁发了多次临时禁令。
“就SHEIN与Temu在伊利诺伊北区法院的案件中，法院在2023年7月31日颁发的TRO中提到，SHEIN认为Temu存在在服装设计、非SHEIN产品的产品标签、以及Temu生成的搜索推荐词中使用了SHEIN的标识，构成侵权。并且，在TEMU上还存在一个名为“SHIEN”的店铺，该店铺使用了SHEIN的产品图片。”
王海说，由于Temu平台上存在使用SHEIN标志的情况，可能将原本SHEIN的客户吸引到Temu，因此对于SHEIN来说，通过禁令尽早停止被诉的侵权行为显得更为重要，而不是和对方计算该赔偿的金额，因为禁令可以防止更多的客户流失。
美国法院判定下发TRO需考量的内容包括五个方面：一是申请人是否遭受难以弥补的损失，如果损失可以用金钱弥补，就不需要通过衡平法下的禁止令来救济，只需要通过普通法下的赔偿来救济即可；
二是申请人胜诉的可能性大不大，这点也是法院着重分析的点；三是法律救济是不是就可以补充充分，如果损失可以用金钱弥补，就不需要通过衡平法下的禁止令来救济，只需要通过普通法下的赔偿来救济即可；四是法院需要平衡，禁止令颁发与否，可能给双方造成的困难和损失；五是被申请人是否有合法的抗辩理由，尤其是在没有通知被申请方的情况下。
“在7月31日的TRO中，法院首先引用在先判例对颁发TRO的审查标准进行了说明，而后逐一进行了分析。法院第一先分析了SHEIN胜诉可能性的大小，第二将法律救济是否充分以及是否存在难以弥补的损失进行了合并分析，第三衡量了颁发禁令与否可能给双方造成的困难，并最终得到结论认为SHEIN的动议符合法律规定因此予以支持，但SHEIN需要缴纳一万美元的保证金。”
王海说，随着SHEIN完成法院提出的保证金缴纳的要求，7月31日的TRO便生效了。
查阅SHEIN于2023年11月起诉案件的法院文档，针对身份保密的被告，法院于2023年12月5日颁发了TRO，限制被告实施行为的范围较广。
举例而言，第一项是被告被暂时禁止并限制：以任何方式使用Shein相关版权或任何复制品、假冒副本或彩色仿制品，用于分销、营销、广告、提供销售或销售非正版产品或未经授权就Shein相关版权销售的任何产品等等。
应避免内耗，重视各自发展
近年来，跨境电商在推动外贸增长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并继续保持强劲增势。数据显示，得益于经济的逐步复苏，未来三年跨境电商行业预计将以16.4%的年均复合增长率稳健发展，到2025年其市场规模有望突破10万亿元大关。
在万亿的市场规模情景下，作为中国跨境电商的热门企业——速卖通、TikTok Shop与Temu、SHEIN则备受瞩目。
速卖通是阿里巴巴旗下的跨境电商平台，侧重于B2C模式，提供各类商品。其发展方向主要是深化供应链建设，提升物流速度和客户服务水平，进一步拓展市场份额。速卖通在国内市场拥有较高的知名度，可为商家提供丰富的货源和成熟的电商运营经验。
TikTok Shop为抖音旗下的跨境电商平台，以短视频和直播为主要特色，将社交电商与跨境电商相结合。其发展方向主要是发挥短视频和直播的优势，吸引更多消费者，打造新兴的购物场景。TikTok Shop在年轻人中具有较高的影响力，有助于品牌推广和市场拓展。
Temu以全品类平台为目标，重视产品品质和性价比。其发展方向主要是加强供应链管理，提升平台形象，拓展市场份额。Temu的扩展和打法与国内拼多多如出一辙，豪掷千金的市场营销+砍一刀式的互动和游戏参与，以及低价折扣抢占市场。
与上述三家不同，SHEIN以跨境女装自有品牌起家，并在2015年驶入快车道，形成自有品牌+平台模式，自主品牌SHEIN在海外已成为比肩ZARA、H&M等快时尚品牌的行列，在2023年美国增长最快的十大品类中，SHEIN以全球唯一的时尚品牌入选榜单，与ChatGPT、可口可乐等品牌齐名。
整体而言，SHEIN以时尚品牌为主，侧重于时尚属性的打造。其发展方向主要是巩固时尚定位，提升品牌影响力，并以平台模式进一步带动更多商家出海，进一步拓展海外市场。
相比较而言，Temu模式更轻量，所有产品由平台上商家负责生产和供应；而Shein还有其自主品牌，自主品牌对产品从原材料、设计、生产制造、包装等全环节都由品牌自身进行整合与管理，负责全流程品控与质量。
上海财经大学电子商务研究所执行所长崔丽丽表示，Temu打造全品类模式，而服装属于重复购买需求较高的商品，是电商大品类之一，并且在所有品类中起到重要作用。
“Temu应该是主打白牌为主的，走质优价廉的路线，爆款逻辑，需要热点。而且服装品类本来就是抄袭比较多的领域，很容易通过一些小的改动来改头换面。” 她说。
在中国数实融合50人论坛智库专家洪勇看来，SHEIN自主品牌创新性地落地了“小单快反”模式充分利用了数字化技术和灵活供应链的优势，在快速迭代的时尚行业中抢占先机，有效降低了品牌的库存风险并提高了运营效率。未来，这种模式有望继续引领包括服装以及其他行业的发展，但也需要不断创新升级，适应不断变化的市场需求和技术环境来保持竞争优势。
可见，上述四家品牌都各具特色，发展方向和价值也各有侧重。袁帅表示，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它们需要不断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以满足消费者不断变化的需求，实现可持续发展。同时，各家平台之间也存在合作空间，如共享供应链、物流等资源，共同推动跨境电商行业的发展。
洪勇表示，中国跨境电商出海遇到的侵权纠纷，实际上是全球化进程中企业竞争与法律环境适应的问题。随着中国品牌走向世界，知识产权保护和合规经营的重要性日益凸显。各平台确实应当将更多精力投入到自身的产品研发、供应链优化、品牌建设和合法合规的商业模式上，避免不必要的内耗，共同提升“中国制造”在全球市场的形象与竞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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