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委会关于四个技术领域风险评估的建议中没有提到“中国”，但鉴于欧盟去风险路线和中国在技术领域的地位，风险所指无需明说。
文丨FT中文网专栏作家 张冬方马上就要年底了，欧委会正忙着赶进度，如何落实欧盟经济安全战略就是需要重点赶的进度。前一段时间，欧委会公布了将予以风险评估的关键技术清单，从而迈出了实施经济安全战略的尝试性的、但也是实质性的一步。10月初，欧委会建议与欧盟成员国在今年年底前共同对先进半导体、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和生物技术四个技术领域进行风险评估，明年春，欧委会则在评估结果的基础上提交进一步的举措建议。另外，包括先进传感技术和能源技术的其他六个技术领域也列于下一步评估之列。今年6月公布的欧盟经济安全战略曾建议成员国和相关行业对四种经济安全风险进行评估，技术风险和技术泄露就是其中的风险之一。和经济安全战略一样，欧委会关于四个技术领域风险评估的建议中也没有提到“中国”，并称不针对某一具体国家，但是鉴于欧盟的去风险路线和中国在技术领域的地位，风险的所指，无需明说。在公布这项风险评估建议时，欧委会赋予了此次行动的地缘政治意义。欧委会副主席乔洛娃称，技术是地缘政治竞争目前的中心，欧盟想成为参与者，而不是提供场地。欧盟内部市场专员布雷顿则称，欧盟正在适应新的地缘政治现实，从过去的天真时代中走出来，成为真正的地缘政治力量。这份清单仅囊括四种技术领域，被解读为相当克制的筛选。克制的背后有两种可能。其一，克制源于权衡。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CFR）的德马雷斯（Agathe Demarais）如此分析，除了担心中国对欧盟的去风险计划可能予以反击，还担心来自成员国的阻力和受影响企业的不配合。德马雷斯称，欧盟提出再好的去风险计划，但最终还得靠欧洲企业去执行它，并承担相应的成本和代价。由此，欧委会选择了一份最稳妥、最没有争议、最容易让成员国和企业看到风险的技术清单，以保证它的可执行性。成员国和欧洲企业在去风险战略上的疑虑不难理解，以欧盟对中国电动汽车启动反补贴调查这一事件为例。法国汽车和德国汽车在利益上的差异，导致了双方在反补贴调查立场上的差异。德国总理朔尔茨在接受采访时曾称自己并不认同反补贴调查的必要性。他指出，欧盟的经济模式不应当建立在保护主义之上，而应当建立在欧盟产品的吸引力之上。克制背后的另一个可能则是，在去风险战略的具体执行上，欧盟比美国更谨慎。欧美在对华“去风险，而非脱钩”已经达成了一致，至少在措辞上。在刚刚过去的欧美峰会联合声明中，双方再次强调没有正在对华进行脱钩，但与此同时，“经济韧性要求去风险和多样化”，并称双方认识到，在不对贸易与投资进行过度限制的前提下，有必要保护可能被用于威胁到全球和平和安全的先进技术。这里 “可能被用于威胁到全球和平和安全”的说法基于欧美双方所认定的军民融合风险。但即使在美国所称的“威胁到全球和平和安全”的领域，欧盟也比美国慢一拍，而荷兰则通过和美日联合对先进半导体制造设备上进行出口管制，已经在技术限制上先行一步了，欧盟必将想办法在技术出口管制上寻求协调和统一，而对相应技术的风险评估可能就是第一步。在四种关键技术领域清单上，先进半导体技术领域中的半导体制造设备也位列其中。来自智库MERICS的冈特（Jacob Gunter）分析道，风险评估之后的可能限制措施会增加欧洲企业和中国企业的不安，一方面，中国在寻求本土化和技术自主，另一方面，美国想方设法在技术上遏制中国，这已经让很多全球性企业已经疲于应付。在这种情况下，欧洲必须采取主动措施，但是欧盟采取的战略和措施也会让企业面临的局势更加复杂。除了执行速度，欧美在举措内容上也可能会出现差异。欧委会称，筛选该四种技术领域的标准有三：技术的赋能和变革属性、军事和民用融合的风险和被用于侵犯人权的风险。欧盟内部市场专员布雷顿明确表示，“我们对十种在经济安全上起到关键作用的技术进行风险评估，从而对经济进行去风险，主要原因在于这些技术的军民融合风险。”和欧盟相比，美国的技术遏制范围更广更深入。ERFC的德马雷斯称，美国非常明确地将清洁技术纳入去风险的范畴，避免清洁技术供应链武器化，但在欧盟的去风险计划中，并没有释放出这样的信号。确实，对绿色转型起到关键作用的清洁技术并没有列于四种技术清单之上。德马雷斯的解读为，欧盟并不试图在清洁技术领域保持自己的竞争力，更不要说要在这些领域一较高下了。她认为，欧盟并不试图阻止中国的便宜太阳能光伏板冲击欧洲市场，因为在不影响能源转型速度的前提下对中国产品和技术进行限制，欧盟可作为的空间有限。但是，前一段时间，欧委会正式公布对中国电动汽车进口启动反补贴调查，紧接着，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欧盟考虑对中国风力涡轮机进行反补贴调查。这些紧锣密鼓的行动，反映的是欧盟对自己在清洁技术产品上的被动地位的警惕。至于为何偏偏只有先进半导体、人工智能、量子技术和生物技术落入第一份风险评估清单，欧委会如此解释，这四种技术领域面临最敏感最紧急的风险，欧盟和成员国应该将作为最高优先项，在年底前对其做出共同的风险评估。所以，清洁技术没有包含在内，最多可以说明，在经济安全战略框架下，在清洁技术上去风险不是欧盟的第一项任务。正如前文所提到的，欧盟对四种技术领域进行风险审查有可能是在为在相关技术领域采取出口管制和对外投资审查做准备。欧盟经济安全战略也已经预告了，在今年年底之前，欧委会会对欧盟出口管制、对外投资审查、外国直接投资审查等工具的现有框架进行评估，并提交相应的升级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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