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仰天隐身迷雾,Shein穿过夹缝

衣公子
10-11

公子的剑——从商业的角度,看看这个世界

山东科技大学,青岛理工大学,名不见经传。

两所大学深藏在“考公大省”,完全不会让人联想到商业精英、科技富豪。但事实上,前者培养了本科生袁征,操着结结巴巴的英文,去美国找工作,后创办如今200亿美刀市值的Zoom。后者的外贸专业有一名本科生名叫许仰天,也就是,Shein的创始人。

80后的创业者,普遍低调务实,拒绝高谈阔论指点江山,和上一代的马云、刘强东形成鲜明对比。而1984年出生的许仰天,把低调演绎到了极致。如今,这位从山东淄博走出来的小伙,身价500亿,是世界最富有的500人之一,但是,他从来没有接受过一次采访,没有发表过一次公开演讲。至今网络上只能找到三张他的照片,全都没有得到Shein官方确认,从细节推敲,网传的照片很可能不是本人。

关于许仰天的长相,只有纸媒的只言片语,《南华早报》说,许仰天“身材瘦削,戴一副眼镜”,“为人谦逊”,“在办公室里经常不被员工注意”。WSJ报道,一个工作日结束,Shein的员工挤电梯时,都没有人注意到许仰天。

甚至包括名字。多年来,在媒体的报道中,许仰天的英文名一直都是Chris,早就根深蒂固了,突然Shein官方跑出来澄清,我们老板正确英文名是Sky Xu。

其实,开头提及的毕业大学,我也无法100%确认。无论是国内媒体,还是国际媒体,许仰天毕业的学校,一会是青岛科技大学,一会又变成青岛理工大学。还有报道过青岛大学。今年山东商报想做个一锤定音的调查,在青岛科技大学、青岛理工大学、青岛大学的官网、贴吧、校友关系里寻找许仰天。结论是:基本都表示“不了解”、“没听说”。

2020年8月,《晚点 LatePost》发布一篇《揭秘SheIn:中国最神秘百亿美元公司的崛起》,此刻,仿佛一个独角兽从天而降。当时,Shein刚完成E轮融资,估值已经超过 150 亿美元。过去一年它刚把 300 亿元人民币的服饰卖到中国之外,这大约 1/7 个 Zara 或者 2.5 个H&M。但是,从媒体到研究机构,《华尔街日报》、CB Insights、Crunchbase、FORTUNE、IT桔子、艾媒咨询公布的十亿美元以上独角兽公司榜单,竟然都遗漏了这家公司。

许仰天的长相、过往经历、创业故事,知者寥寥。至今江湖所有的谈资,都可以追溯到《晚点LatePost》那篇调查文章的挖掘。一位叫做李鹏的前合伙人,向《晚点 LatePost》做了一次捎带怨气的爆料。

李鹏还记得第一次见许仰天的时候,“精瘦得跟猴一样 “。那时候培训完了,许仰天拉上他一起吃饭,谈到自己穷苦的出生。小时候 “馒头泡酱油”,高三就在外面打工,大学也是半工半读。“有些人是被迫勤奋”,而他印象中,许仰天从不会偷懒,没有过多的娱乐活动,也几乎没有在十一点前回过家。

Shein的商业生态,需要团结一众小作坊小工厂。许仰天出生农村,艰苦奋斗的个人形象,是很大的优势,极易在小作坊主间达成共鸣、凝聚力量,从而加强Shein生态的向心力。马云,滔滔不绝“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和小生意人打成一片,树立旗手形象,而马化腾则内敛含蓄,这差异不光是性格,更大的原因是阿里和腾讯的商业模式不同。而Shein则拒绝了这样的便利和诱惑,即使成为这个星球上最重要的企业家之一,许仰天拒绝被包装,拒绝被贩卖,低调是他最看重的保护色。

《晚点 LatePost》还记录了这样一件事:一位自媒体人去年底写了一篇Shein 的融资新闻,但很快被 Shein 找上门要求全网删除,“他们就说要低调,我几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又不是什么负面的消息。”

以《晚点 LatePost》的江湖地位,联系到了Shein的投资方,包括亚洲老牌风投机构集富亚洲、IDG 资本、私募巨头景林资本、红杉资本、Tiger Global、顺为资本等。都拒绝了的采访,原因是配合公司 “低调” 诉求。

为了复原Shein早期的道路,抽丝剥茧下,早期媒体还能挖掘到许仰天尚在的Facebook。2013 年 1 月,完婚次日,他用英文写道,The company has grown rapidly and has more than 50 employees! (“我的公司发展迅速,已经有超过 50 个员工了!”)

只言片语,让我们得以拼凑Shein崛起的故事。不久后,Shein跨过了重要的一道门槛,迈出了关键一步——去广州

许仰天决定亲自去广州把供应链做起来,自建了一支设计团队,建板房用于服装打版。

这一年,ZARA创始人阿曼西奥·奥特加(Amancio Ortega)已经超越比尔·盖茨、巴菲特当上世界首富。快时尚的秘密跃然纸上,就是一个字——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是最真实的演绎。

快速设计,快速小量生产,快速送达销售端,快速识别出谁是爆款,快速回到生产端大量生产爆款,快速回到销售端完成爆款销售。

江湖不乏豪情壮志的野望,互联网+中国供应链,让勇敢的人看到新的无限可能。ZARA最快也要一周才能更新门店,但是互联网每个晚上就可以更新主页。

小单快返”看似前景极大,但基本都没能坚持下来。

首先就卡在了起点——小作坊不愿意。前期100件,一定亏钱,但后期赚钱充满不确定性,玩不起。

许仰天的做法是当机立断,Shein补贴工厂,自己打板,而且不拖欠供应商货款(和行业的普遍现状形成鲜明对比)。

这些脏活累活,竞争对手忽视了,却恰恰成为Shein脱颖而出的关键。

到 2016 年,公司有了一支 800 人团队快速设计衣服、打样板,最后送去工厂生产。快消行业决胜在库存。据Shein介绍,只有2%的服装未能售出,远低于行业平均水平30%。

广州成了Shein的大本营,不仅是千万个跟着Shein闯天下的小工厂。还有,整个城市的支持,仅仅一个广州市增城的希音湾区供应链项目,能看到从商务局到海关的全力支持。

年轻的Shein像坐了火箭一样蹿升,曾经Shein的目标是线上ZARA,但是2022年那轮融资后,它已经是Inditex(Zara’s母公司)和H&M的总和。

到2023年年中,许仰天成了广州首富。武林有了新的传说,广州首富永远姓“许”

上一代,许家印的高调和偏执,慕虚名而处实祸。1984年出生的许仰天形成鲜明的对比。两位许首富,是两个时代清晰的烙印。

即使不比许家印,在中国的营商环境下,城市的首富、亿元身家的企业家,往往和政府频频互动。你可以坚定的“恋爱不结婚”,但至少也会频频出席活动,积极营造热情友好的氛围。这不过分。

但是,许仰天连这也避免了。在广州这个大本营,作为一家几千亿市值的巨头,Shein有颇多和政府、合作伙伴的重要发布时刻,但哪怕规格再高,代表Shein赴会的只是某块业务的具体负责人。

这样的冷静、低调和分寸,换来企业充分的转圜余地。当美国的铁拳抡向TikTok,当地缘政治的风暴迎面而来,Shein悄然转身,把公司总部搬到了新加坡。Reuters报道,许已经是新加坡永久居民(a permanent resident of Singapore – a possible step towards citizenship)。

当下,我们这颗星球最大的独角兽,包括字节跳动、SpaceX、OpenAI、蚂蚁集团、Shein。对于早期投资人来说,Shein是一笔如此成功的投资,因此,Shein上市早已箭在弦上。只是没想到,这箭一搭上弓,就是那么多年,射不出去。

Shein首选美国上市,但是它身上几乎集全了美国对中国攻击的所有要素,数据安全、供应链劳工问题、新疆棉花、知识产权……每一个都是披荆斩棘需要掉半管血才能过的难关,更别说集在一起。这个星球上,我几乎找不到比另一家更难通过美国上市审核的case。

扑腾多年后,不能再拖了,Reuters的消息,今年六月Shein转战伦敦上市,正式递表。几天前,FT报道,许仰天亲自现身伦敦,为上市展开非正式的沟通。多年来,看不到许仰天出席活动的报道,于是连看到“出行”、“现身”,已是足够难得,可见足够重视。

伦敦上市,是一个非常另类的选择。伦敦贵为世界金融中心之一,但是IPO成绩却相当惨淡,在欧洲、中东和非洲这个大区域里也只排名第十。整个2023 年伦敦只有 18 家新上市公司,2024年到目前为止8家。中国企业远赴伦敦,更是寡闻。要追溯到20多年前,当时很缺资本的中国国企,积极海外募资,才大量去过伦敦,往后便少有交集。2019年,沪伦通开立,显然是中英两国希望拉近距离,但是,应者寥寥,稍微有点关注度的是一家成立于香港的金融科技伦敦上市。但也,仅此而已。

显然,伦敦也需要Shein——脱欧之后,英国太需要一场世界级的IPO,来追赶纽约和欧盟,宣誓自己金融中心的地位。

许仰天走出自己熟悉的迷雾,一次出行,背后是中国和欧洲彼此需要彼此试探的时代主题。

再也找不到一家公司如Shein一般彰显时代的轨迹,踩中的红利有,中国供应链的高效、移动互联网网红生态的爆发、美国消费市场的蓬勃、疫情带来的线上流量。再后来,它在地缘摩擦里的安静搬迁,远赴伦敦的另类上市,不需要掀起太多的波澜。

这是一个另类企业家的智慧和运筹帷幄,在迷雾里悄然生长,在时代缝隙里飘然穿行而过。突然,轻舟已过万重山。

这样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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