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金刀
编辑 | G3007
编者按
在金融行业中，从业者往往拥有优秀的学历和令人艳羡的收入，但这种光鲜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金融人的职业技能和行业专长在其他领域并不具有普遍适用性。尽管这些精英们在资本市场上游刃有余，但当他们尝试涉足其他行业时，却常常面临着专业壁垒和转型挑战。
“金融人的今天，就是互联网人的昨天。”前资深互联网员工小谭对我们说。
2021-2022年，裁员、降薪的新闻主要出现在互联网公司，尤其以大厂为主，当时身处互联网圈之外的金融行业，仍然过着舒适的日子。然而近年来，随着多种因素叠加，“优化”、“降本增效”等原本只出现在互联网圈的黑话，逐渐也在金融圈扩展开。最近，市场上关于金融行业的各种舆情翻涌，以至于连“羞耻感”这个关键词跟这个以往高大上的行业高度关联。
受到行业景气度下行的影响，顶级财经类211大学“两财一贸”（指央财、上财和对外经贸），投档线在刚刚结束的高考中，在多个省份继续下滑。曾经在金融行业火爆的时代，两财一贸的投档线仅次于清北人等头部高校，在多个省份可以与华东五校有来有回，属于独一档的存在。如今却在多个省份遇冷，甚至和一些招生比较多的985高校的最弱专业投档线一致。例如在内蒙古，央财投档线和中国农业大学的农学专业一致，上财甚至低于该专业；即便在上海，也没能改变这种颓势：在不限类专业录取中，上海财经主场投档线与四川大学一致，对外经贸大学投档线和重庆大学一样，这如果放在十年前，京沪高校尤其还是两财一贸分数线和西部985投档线一样，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如今却在真实上演。
7月30日，另一条炸裂的新闻登上热搜。商务部幼儿园2024年公开招聘的人员公示中，一名韩姓考生由原单位建信基金管理有限公司考入，所报岗位为幼儿园财务管理岗。在人们印象中，基金经理都是操盘百亿甚至千亿的社会精英，基金公司的中后台工作也都收入不菲，没想到之前的“金饭碗”人士，竟然为了编制，主动向组织靠拢，甚至不惜降级从事一些“普通”的工作。
01
金融人的梦想：去实体“降维打击”
降维打击原本是《三体》小说中星际战争的一种攻击方式，现指改变对方所处环境，使其无法适应，从而凸显出己方的优越性，属于一种战略手段。后又经望文生义，又生出用于形容拥有高端技术的群体直接进入低端技术群体的领域，对后者形成碾压式的打击。
就职于某券商公司的高管A，近年来也逐渐感受到了“寒意”。一些曾经只出现在互联网大厂的时髦词汇：优化、降本增效等，逐渐也在她所处的金融行业中传开。不仅行业人均薪酬普遍下滑，甚至还出现了退薪的情况。之后又因为内外部形势变化，股市IPO情况不佳等多重因素叠加，各券商由于业绩承受巨大压力，也开始采取各种方式变相进行裁员，即便是公司的高管，如果再拿不出来业绩，也只能黯然离场。
A向我们透露，为了给自己谋划一条不错的退路，她已经在一年前就和朋友们合伙投资了一家实体项目。之所以投资这个赛道，是因为在她之前所做的IPO项目中，这个行业的投资回报率算是实体中相对比较高的，而且赛道在她看来也足够宽阔，算得上是研报中经常提及的“高潜赛道”。
作为一名行业中的精英，A对自己选择行业的眼光和对经营方式的理解颇为自信。在多年的行业熏陶下，自己对数据异常敏感，而且对于企业的各种经营方式及互联网打法如数家珍，在无数次项目中与各种上下游的合作伙伴深度沟通后，A确信自己如果从高大上的金融行业转向传统实业时，所拥有的经验及能力，应该是一场降维打击。
然而却事与愿违。尽管在事前A和合伙人们做了沙盘推演，但真正实操起来，问题还是比想象中要多。兜兜转转一年下来，所投的项目并没有A想象中那样赚钱，也不像之前看到的行业数据那样乐观。并且整个团队的磨合也非常辛苦，因为大家都来自各行各业，背景各不相同，在面对问题上有各自不同的处理方式，难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争执，这些争执有时候会影响到项目的进度。
A向我们透露，这一年多的经历让她开始明白，金融人进入实体行业，不仅不是“降维打击”，而且还是“水土不服”。曾经所用的各种高大上工具和分析手段，在实体经营中根本无法解决实际的困难。而且A向我们表示，之前工作中过分看重数据，以至于有些数据其实是分析师“拍脑袋”决定的，这种行为方式到了实体经营中，犹如盲人摸象，很多时候处理问题存在碰运气的情况。并且她也坦言，像自己的一样的金融人，曾多年来以“精英”自居，早就已经飘在空中下不来了，换言之，只有高大上的想法，缺乏落地的手段。
不过A也向我们表示，她这样的已经在行业内算“很有行动力”。她周围的金融人都有寻找退路的打算，不过大多都处在“调研阶段”或者“筹划阶段”，只有她真的落地实施了。
02
金融人的今天，互联网人的昨天
“金融人的今天，就是互联网人的昨天。”前资深互联网员工小谭对我们说。
小谭这番定论也不是完全空穴来风。我们曾在《购物上1688、再也不卷学区房，35岁+的金融人正在感受寒意》一文中报道过，金融行业从曾经的高薪行业，现在成为了降薪的排头兵。根据公开数据Choice显示，2023年51家上市券商中，27家券商员工人均薪酬出现下降。其中，天风证券以14.77%降幅位居榜首，中金公司降幅为14.54%紧随其后。此外，中原证券、东兴证券、国泰君安等降幅也都超过了10%。
裁员的新闻更是屡屡爆出。就在8月1日晚间，有平安老员工在社区平台爆料：平安证券裁了外包裁正式，裁了领导裁员工。据爆料人透露，其他各个部门不停裁员，从人力反馈经纪、投行、资管多个条线等都裁了两位数，明年还要裁员，大概达到总人数30%以上。
再之前，中国证券业协会网站证券从业人员公示信息显示，截至6月30日，券商领域共有34.01万从业者，相比今年年初减少10371人，降幅为3.39%。
今年上半年，在降薪、裁员、降本增效大背景下，近80%的证券公司从业者人数出现同比减少。中信建投、方正证券、国泰君安、国投证券、长江证券、兴业证券、广发证券、国信证券、中信证券等9家券商的从业人数净流出超300人，减员主要以第一梯队券商为主。
可以说，目前金融行业尤其是券商，不论主动或者被动的人员优化，比当时的互联网大厂有过之而无不及，且并没有像互联网大厂一样高喊“35岁危机”，券商不管男女老少一起优化。有业内资深人士向我们透露了自己悲观的看法——在她看来随着业务的萎缩和人工智能的兴起，将来可能这个行业80%人都会被清理。
“互联网也好，金融也罢，本质上都或多或少吃到了时代的红利。在里面工作的员工常年拿着与年龄职级不符的高薪，同时享受着各种各样的福利，时间久了自然觉得自己的行业都比其他行业高端，只要自己进入传统行业，必然能给对方带来很多颠覆。但实际情况却是水土不服居多。”
曾就职于某互联网大厂的小谭，于2020年离开互联网后转战传统行业。起初小谭也像A一样信心满满，认为互联网行业进入传统行业一样也是“降维打击”，但实际工作下来后小谭发现，传统行业与互联网行业存在非常大的差别：传统行业的老板更加看重员工和结果之间的直接关系，尤其是薪资比较高的员工，必须给公司带来直接利益，而不是什么“布局”、“底层逻辑”、“互联网打法”等花里胡哨的说法。
当然小谭也能理解这种心态。近年来传统行业的压力也很大，根本也没有所谓的“岁月静好”，如果不能立竿见影的带来效果，对公司来说是一场不小的灾难。毕竟在曾经的互联网行业，各家公司不是靠背后金主的多轮融资，就是形成垄断后利润率颇高，给员工发起工资来自然比较豪爽，这种现象在传统行业比较少见。
“这种水土不服一定也会发生在金融人的身上。”小谭告诉我们，尽管金融行业和互联网行业有着很多不同之处，但有一点是相通的：曾经的工作多为务虚而非务实。比如券商分析师多从行业角度等多维度对某个公司进行分析，其中的多种论断尽管是经过调研，但缺乏实操的经验，所以总体来说还是务虚居多；互联网行业更不必说，经济形式本来就建立在虚拟之上，公司中的工作又以各种各样的PPT汇报为主，同样也严重缺乏实操性。
并且，小谭认为，金融行业普通从业人员和互联网一般员工进入其他行业，还有一个共同的难点：曾经的薪资太高，传统行业无法承受。金融和互联网行业，都是从一毕业开始就能拿到高薪，而且根据之前网上的爆料，金融行业的起薪令人咋舌。然而传统行业不然，一般薪资会和职级、经验等挂钩，且想要拿到像前两个行业那样的高薪，至少是企业高管级别的身份，这样的身份对候选人的要求也更高，绝不是一般大头兵所能胜任。例如在转型方面，也有券商的员工转去上市公司做董秘或者财务总监，但这样的人一般都凤毛麟角，不是在原单位已经职级很高，就是业务能力超强，总之绝非一般人。
“你解决不了别人的问题，又不能带来新的增量，工资要得还高，哪有企业会傻到聘请你哦。”小谭略带调侃地向我们表示，金融现在和互联网称得上难兄难弟。
03
金融行业自救方案：从自身出发
小北自嘲为一名“金融民工”，向我们总结了一下他周围同学朋友的“自救方案”。
小北的同学小B是典型的学霸，985数学本科专业，清北金融硕士，毕业后进入了某头部券商公司，因为现在整个行业形势越来越危险，所以开展了副业行动自救。甲同学是典型的小镇做题家，家里没有安排工作的能力，所以甲同学只能从自身能力挖掘。最终他选定辅导高中数学，毕竟他是数学专业出身很快就能恢复水平，目前周末专门做高考数学辅导，并且已小有名气。
另一位同学小C是金融硕士，经过刻苦复习后成功上岸国资机构，成功摆脱了金融行业的裁员的风险，并且利用周末闲暇时间做起了金融知识付费博主，但是效果非常不理想。前几年各种金融人士开展知识付费火爆的原因，并不是他们本身的光环有多牛，而是彼时投资火爆，很多基金都能让购买者赚到钱。目前股市萎靡不振，小C的各种投资类的知识付费也遇冷。
最后一位同学小D目前还在金融机构待着，但是据他推断最快年底可能自己就会被裁员，因此在去年开始就做起了自媒体博主。起号一段时间后有一定的粉丝量积累，但是严重缺乏变现手段，不足以支撑失业后的生活。他向小北反映：自媒体只能作为茶余饭后的消遣，如果真想做成主业甚至赚大钱，其困难程度非一般人能想象。
小北告诉我们，他自己已经尝试过健身、跨境电商、新消费等多个领域，虽然行业遍地开花，但仅能作为小打小闹的副业，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主业，更无法负担从金融行业离开后的开销。
“不管是要转型，还是要从事副业，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是盘点资源看看能做什么才能成功。”小北告诉我们，在他的朋友中，只有甲同学开展副业很成功，将来很有可能从金融机构出来后，专职辅导高考数学。而他自己的副业，目前没有一个立得住的。“拿新消费举例，就算你已经瞅准了一个赛道，短期内有一定优势，但很快这个赛道就会被更多人瞄准，到时候你没有货源和渠道的优势，一样会歇菜。”小北无奈地表示，想要从事好另一个行业，尤其是自行创业，如果没有资源很难成功。
结 语
时代的一粒沙，落在每个普通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周期之下，每个个体都在面临自己无法逃脱的命运。传统多金的金融也好，一度热闹非常的互联网行业也罢，曾经风云一时的时代弄潮儿，今天回顾过往才发现，自己不过都是坐拥了周期崛起的趋势，享受到巨大时代贝塔红利的幸运者。
如今潮水退出，国际局势更多动荡伴随着国内老龄化程度加剧，人工智能成为新浪潮，一个由技术驱动的全新未知时代，正在缓慢积聚新的势能，只是不再年轻的我们，还能拥有足够的幸运和智慧，找到这个新的贝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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