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深刻了解汽车产业变革
出品: 电动星球News
作者:蟹老板本人
在新 G9 发布会结束后,我匆匆上车,赶去参加何小鹏的围炉夜话。
人很少,抵达时,何小鹏直言,当天感冒了,状态不太好。
在近一个小时的对话中,的确也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对抗身体的不适。但一小时聊完,我又觉得他的状态很好,找到了破局的解法,明晰了道路,坚定了组织的打法,并且内心强大了,眼睛也有光。
这一夜的夜话,如果要看浓缩版,其实就是三个话题。
“我说句实话。一次提醒两次喝酒三次踹,高管你还怎么培养?只能筛选……基层员工可以培养,高管只能筛选……”
这是第一个话题,谈的是 2 月份开始的组织调整,谈的是怎么做到“一年前,财报中的 12 位高管,现在在任的只有 2 位。”
这里面,牵扯到两三个季度的“容忍”,决定动手的思考、牵扯到效率的提升、成本的控制,乃至于整个组织风气的转变。
他甚至还提到如何管理 N-1 (下一级)的办法,说有五个方法,现场说了两个。
“我现在还讲不出像光华、北大老师讲的理论知识,但是我有很多毛招或者有用的招数。”
“大众的 CEO 怎么跟我说的?他说你们 G9 我们拆了,非常好,你们这个东西贵了 25%,那个东西贵了百分之十几,我那餐饭吃得巨有压力。”
这是第二话题,谈的是与大众的合作,谈的是合作后对小鹏汽车 BOM 成本的优化。何小鹏接下来还会去见大众、保时捷的高管。
“现在我跟凤英说了,她主内我主外,我出去浪。”
最后一个话题,谈的是王凤英。这半年变革中,这位小鹏汽车新任总裁的工作、为人,以及带给小鹏的变化。
接下来,关于这三个问题,我们碎碎来谈,因为,的确有太多很有意思的细节。
从 12 到 2
最多,最重要的是第一个话题。切题的话,就是何小鹏到底自我颠覆了什么?
1、一次提醒两次喝酒三次踹
“可能大家没有想到,在去年,小鹏上市公司的财报中有 12 个高管,在今天还剩下来的高管只有两位。”
这是何小鹏在新 G9 上市发布会上说的话。我当时愣住了,虽然 PPT 正是反思的环节,大屏幕上放着用户的吐槽、自己十个问题、放着“自我颠覆、二次创业——如果不破,我们只是面临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但这样的直白依然是极其少见的。
因而,在夜话时,有媒体老师就说,对于这个表态,对于人数的增减,他其实挺意外,因为比较敏感,没想到何小鹏会公开讲。“其实上次 G6 发布会时,会发现直播时出现了好几个人…..从 12 到 2 是一个结果,但这个过程?”
何小鹏说,过程很挑战。
他稍微停顿了下,说等到明年下半年真正快速起量,“毛利也可以,销量也可以,那时候讲得多一点。”
但或许因为当夜的沟通很坦诚,他继续说了下去,颇有点感慨的说,“最终就是人,这个人,以及跟他在一起的人。头部可能 10 个人、20 个人左右,到腰部可能有 200 号人。”
他说,从去年上半年开始,他们就开始了“自我变革,变革不动”。
什么叫做“变革不动”?
何小鹏解释道,“就是你说:同志们一起出右拳,然后有人出了左拳,有人出了右脚,这不是会摔跤吗?”
他反思原因。
一个原因是,小规模团队的协同跟一个两万人团队的协同、互联网领域数字化的业务协同跟一个供应链上几十个环节的协同,差别太远。
而小鹏此前没有创造协同的方法,没有做好企业的校核奖惩。
“他最后协同好不好都是靠口。说我干了,很努力了,你可能干错了,但甚至都不知道。还有些人干了,他只是说。因为他跟他下面就说,这个干了不傻了嘛,把我自己利益那个了,对不对?”
何小鹏说,他熬了两三个季度,发现不从头开始不行。其实,“很少有企业是因为市场把你干趴的,都是内部干趴的,最重要的是人。”
此外,他还说去年问了好几个朋友,问他们小鹏汽车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朋友说了很多,何小鹏接着问底层是什么?又说了一些。再问再底层是什么?大家都不说了。
“实际上就是我,我觉得就是我。”何小鹏说,他后来反思,如果还用以前的方法论,肯定行不通,所以首先就是要改变自己。
说到这里时,何小鹏特意补了一句话,说很多高管都很优秀,出去之后都还是其他企业的高管。“但换个角度,在 0 到 1 阶段跟 1 到 2 阶段期望值不太一样。”
因而,现在“我说句实话。一次提醒两次喝酒三次踹,高管你还怎么培养?只能筛选,因为他已经 40 岁了、45 岁了更大,必须筛选。”
2、最大变化
那,能不用“用一句话说说你最大的变化?”
“太多了。”何小鹏说。
比如第一个,以前小鹏不是从一个大的企业角度去要求高管,基本上是以信任、授权、赋能为导向。
现在的逻辑是,“不光要做而且要快,要快还要做的好,要做的好,还要有人去 Check 你。”
他反思,以前有许多高管都说“你放权给我就不要管我了,至于好不好是我告诉你好不好。我觉得一个重要逻辑是不姑息。”
第二个点,则是“用企业视角去看,而不是用一个团队视角。”
以前几个人都不错,一起打过游击队、干过山头。但今天这么大一个规模,这么强硬的竞争对手。“你如何从企业角度看效率,看经营,看协同?”
他透露,现在做事情,他们都是以一个大型企业应该做到什么样的能力,以及应该达到什么样的水平去要求的。“而不是从一个能把事情做出来的要求,做出来没用。”
他甚至说,自己的逻辑也变了好几次。“实际上对身边人好,可能是对企业不好。”
3、断崖式调整
既然是夜话,话题自然越聊越深,何小鹏也说了越来越多的细节。
譬如,去年 10 月份是去年最惨的时候。当时他不敢上飞机,因为会有好多人过来,第一句话问是不是小鹏汽车的小鹏总;第二句话是我是你的股东;第三句是你要加油呀。“坐一个飞机三四个人跟你握手,说你要加油啊,心情是很难受。”
又譬如,去年 8 月份开高管会。
“我一上去说最近没做好;然后 Henry 也上去觉得他哪些没做好。就算不痛不痒,你起码在自我批评。到后面,上去一群高管说我做了特别好,你们没努力,你们要加油哦。你就知道这是内心的问题。”
再譬如,他下定决心是在十月份。因为广州疫情严重,“在家里面或者在公司里面,不能出去。想疫情啥时候是头,这公司这样的话还行不行?”
有媒体惊讶,说都“怀疑到这种程度了”。
“绝对呀!”何小鹏接话,说他一直在说企业做不好就是自己,“但我不能把供应链给坑了,把员工坑了。”
在经历了这样的彻底思考后,何小鹏决定不走所谓的“渐进式调整法”。
“对不起,我是断崖式,自我涅槃式这种。”何小鹏说,直接一个部门打算调了,前 10 个人 10 天内调一半。哪怕当时没想好谁去接,“先调再想。”
4、小鹏方法论
既然是夜话,在谈及这些细节时,就有人说,这像是马克斯自传中谈到的“先把一个部门的前面全开掉,然后开会看谁敢站出来。”
也有人说,更像乔布斯传里说的——“明天就世界末日了,我要从公司中挑出 500 人名单,把他们带走。”
何小鹏回应说,去年他其实做了这个名单,但今年这个名单里面的人走了 40%。“就代表去年这个名单错了。”
为什么是错的?
因为当时看到的只是 N 减 1(你的下个职级),而看不到 N 减 2 (下两个职级)或者 N 减 3 (下三个职级)的情况。
何小鹏说,你不知道他说把事情做了,是做了 30 分还是 60 分、80 分。因为你没往深里去看,看不出来。
“所以,要能够看进去。”何小鹏表示,越大的企业越讲方法论,要用更高的角度去看,从企业、组织、经营、运营、模式、商业的角度去看问题。
“然后你会发现,不这样看,原来 10 个指标都是各自为政的努力;每个人都说你这样做了影响我了,影响我效率,影响我质量了。”
具体是什么方法?怎么看出来?怎么能发现不协同,各自为政、为各自利益?
何小鹏说,很重要的是,“在外部客户之外,要去建立内部客户。要真有方法,从公司内部一万几千人里,有哪些特别好,有哪些特别不好。”
他说他有五个方法,并且现场透露了两个方法。
第一个叫做,倾听 30 ,就是跟一个基层员工聊 30 分钟。中间,何小鹏会问很多问题。譬如,问对方认识的人有谁很好?有谁很差?
“我可以告诉你,都觉得很差的,一定是很垃圾。”
何小鹏透露,今年计划是跟 100 名 P6-P8 的员工聊天,大概是小组长到副总监这个级别。目前谈了 60 个。
第二个方法是“赞成弃权反对”。
开两三百人的总监会。每一位总监上去陈述工作进展,下面人投票,三个选项:赞成弃权反对。
“差的主管 75% 以上是反对加弃权,好的主管是 90% 以上是赞成。”
何小鹏说,360 环评都是周围的人评分,的确容易出现好好先生。
但“现在投票是 200 人…..我的核心是我相信跟你不熟的人,对你的宏观看法都觉得你好,你不会太差,要不然你伪装太强了;都觉得你很差,你不可能太好,因为他们跟你无冤无仇,也不是一个部门的。”
何小鹏说,琢磨通了发现挺有价值、有效果。所以,现在他越来越多的精力放在组织上、放在经营上,将近 60% 。
“组织跟经营能力的提高,将来才是一个企业体系的提高…..体系能够确保低位不低,高位更高。”
何小鹏说,这中间有很多策略、很多细节方法。
“我现在还讲不出像光华、北大老师讲的理论知识,但是我有很多毛招或者有用的招数,我现在就是这一大堆招数。就是不用记下来,所以我现在管的部门特别多,你就去盯住,这里面的事情。”
他甚至拿飞书云文档举例子,说现在小鹏内部一定要求用飞书的云文档,因为所有的修订、批注都是可追溯的、可记录的。
“一个文档拿过来,如果新的文档,毛屁没改过,写得这么简单。不是这个头是个傻子,(就是)下面人是个傻子,你懂我意思了吧?”
这样的追溯甚至包括会议时长。
何小鹏说,“我们公司。每一个月超过 30 个人开 90 分钟会的有多少?我都不敢把数据告诉你。我现在要求是所有的东西要上日历,所有的东西要有云文档会议纪要,立马就干趴一堆人。”
我想,这就是他强调 Check 的意义了。
跟大众一起采购
聊完变化,当然还是要聊新 G9。
在昨天价格发布后,大家比较好奇的一个点,新 G9 会不会赔本赚吆喝?
何小鹏回答说不会,因为通过全新的方式,他们将成本控制得比老 G9 还要严。
怎么做到的?
何小鹏说,首先,此前有好多配置看起来是一点点东西,但价格差别巨大,动不动就是几千块钱。
其次,为什么老 G9 没有说扶摇架构?因为老 G9 既有 1C 的充电,也有 3C 、4C 充电,有自动驾驶的,也有没有自动驾驶的。“它是一个统包,意味着每个配置量都不大。”
而现在,新 G9 跟 G6 放在一起,后面的车也使用同样的电池,“我们 60% 电池都是你的,你只要跟我用了 EEA 架构,后面的车全部都一样。(成本)大幅度降下去。”
最后,广州工厂此前量不大,制造费用很高。现在已经干到 1 万(每月)。“立马制造费用省了万把块钱,大几千吧。”
何小鹏说,之前分享,很多觉得小鹏不可能实现 25% 的降本。但是,这个目标….“我的意思是我们真的,供应来了,大众也来了,扶摇架构来了。”
有人插话,说滴滴也来了。
何小鹏笑了,说滴滴那个 A 级车,本来他们说成本很低。他们一上去,啪,给首先干下来 4000 块钱的成本,而且只是第一周的降本动作。他觉得,再做两个月,还能减个两三千块钱。
在谈到这里时,何小鹏再次提到大众,说在跟大众达成长期战略合作伙伴关系前,大众 CEO 跟他吃饭,说谢谢小鹏,G9 他们拆了,非常好。但是“你们这个东西贵了 25%,那个东西贵了百分之十几,我那餐饭吃得巨有压力。”
于是,大家好奇,小鹏会不会通过大众强大的全球供应链,把成本控制做得更好。
何小鹏大方回应说,跟大众在供应链上的确正在做共同采购,“大量的,国内国际,一起买。比如他买钢便宜,我能不能用他的钢这样。绝对可以再便宜个百分之几到 10%。”
小鹏副总裁易寒则在谈及新 G9 成本控制时,现在这个价格,大家也要考虑整个供应链电池成本的下降。
对了,在此前聊到小鹏的反思时,易寒还特别说,其实大家没有想到何小鹏今天会这么反思,很重要的是再战这件事。也就是大屏幕上打出的“自我颠覆,二次创业”这八个大字。
新总裁
话题聊着聊着,就谈到今年 1 月加入小鹏的新任总裁王凤英。
大家好奇,为什么这次新 G9 的发布,王凤英没来。
“现在我跟凤英说了,她主内我主外,我出去浪。”何小鹏这样解释道。
而在谈及王凤英时,他给出了很多肯定。
譬如,坏人都是他来做,王凤英对事情管得很凶残,对成本管得很凶残。
“对人,因为新公司新团队比较 Nice,对他们都很好。”
又譬如:他认为现在很多企业都没有王凤英这样的人,“问心无愧、公正不阿而且管细节管策略。”
那王凤英来了大半年,对小鹏带来的最大改变什么?
何小鹏说,以前小鹏没有汽车硬件的专业高管,都是一个部分的,没有一个 Total 的。这导致很多地方不专业。
譬如,最近招标海运,运几百台车。滚装船,最便宜,但下面不知道什么原因的,就说滚装船运不好,因为不好绑,要用集装箱。但集装箱就贵了 70%。下面一研究,说要换集装箱。
但王凤英专业,她说滚装船永远比集装箱便宜。为什么原来确定了,现在因为某一两个同学说了就要改?所以坚定地去分析。“实际上,要不然是他们不懂,要不然有人故意的,换一个供应商。”
而其实,滚装船只需要解决怎么固定的问题。
何小鹏说,王凤英干了 30 多年,有无数的、细节问题,她一问就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譬如,座椅。她一听,就知道成本高了 1200;有些不太了解的,回来她还要再开两次会,原来不是 1200。“假设啊,是 850,她说我们的所有的座椅有几个功能没必要,然后加上要统招,所以最后能够便宜一千几。”
何小鹏说,一个车(的座椅)便宜一千几,Bom 成本就减少了多少?
又譬如,Nappa 真皮。王凤英说哪些地方要用,哪些地方不要用,面积应该是 72% 的还是 68% 覆盖。
“68% 覆盖便宜很多,而且用户感知一样,就是太多跟汽车细节、硬件相关的全面专业性。”
中国第一?
在这场夜话中,其实谈了很多。
譬如,要不要做供应链的垂直整合?何小鹏的判断是,可能有科技变革的地方,都不干,轻资产。
他还辟谣,说今年 1024 不会有芯片或者电池垂直整合的内容。
又譬如,在谈到出海业务时。他也好,易寒也好,认为走东南亚并不是一个好的策略。因为东南亚在电力等基础设施上,是极为欠缺的。而欧美对于纯电动车是旗帜鲜明在推进的。
何小鹏甚至透露,下周会去福建,跟大众 CEO、保时捷 CEO 等去沟通。
而关于小鹏整体的状态,何小鹏给出的判定,是到明年三季度末,能够达到“可能不死掉的 80 分”。
什么叫不死掉的 80 分?
何小鹏的意思,大概是能进入中国车企的前 7。而到了 25 年、26 年,就要 7 进 4 了 ,“你 7 进 4 就不是不死掉,你如何把别人打到一个小份额去,那可能又有新一轮的变革。”
至于小鹏想做成怎样的车企?何小鹏给出的回答是:我们想做到中国第一、全球前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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