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勋脱下了自己的标志性皮衣,穿在了杨麒令的身上。
即使是以娱乐新闻的标准看,这一幕也足够有趣了,类似香奈儿的前任设计总监时尚大帝卡尔·拉格斐把自己的墨镜摘下来戴在了品牌高级手工坊里一名来自阿尔及利亚的移民裁缝头上一样。
要知道,卡尔从来不摘墨镜,而黄仁勋也总和他的皮衣同台出现。
这一幕发生在Computex台北国际电脑展的云达展台前,杨麒令是云达的总经理,而云达的母公司广达,正是六年前英伟达打造第一台AI超级计算机DGX-1的合作伙伴,而刚刚在Computex 发布的号称地表最强超级电脑DGX GH200,第一家代工厂也是云达。
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已经超过二十年。
这一幕只是黄仁勋在台湾地区发动系列公关攻势的一小部分,其它高光时刻包括在台湾大学毕业典礼上演讲(黄仁勋2020年成为台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荣誉博士),和联发科CEO共同现身记者会宣布在车用领域合作,以及在Computex 台北国际电脑展开幕式上做了近2个小时的分享,发布了包括DGX GH200在内的一系列产品和服务,而台下坐着梁次震、和硕共同CEO郑光志、纬创总经理林建勋、宏碁运营长高树国等台湾半导体最关键的人物。
最让网友津津乐道的还有在网上疯传的一张图黄仁勋手提装有麻花卷到塑料袋在台北著名的饶河街夜市逛街。
自如松弛,信手拈来,这是黄仁勋每次出场给人留下的统一印象。在台大和Computex 的演讲上,尽管这两个场合都算得上十分严肃,但黄仁勋还是在许多时候(比如开场和演示项目时)穿插使用中文和闽南语讲一两个梗,既活跃气氛,又能彰显自己的华裔身份。
从效果上来说,这简直是无可挑剔的出色的公关表现,而黄仁勋的华裔身份则像个寓言,彰显着台湾地区和美国在半导体产业方面复杂的融合关系。
此刻,关系里的双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对方。
保住供应链
黄仁勋的志得意满是十分有底气的,24号公布的英伟达一季度财报虽然差强人意,但数据中心业务已经展露出强势上扬的苗头,42亿美元营收已经超过了英特尔的37亿,数据中心过去几十年都被认为是英特尔基于x86架构优势所打造的最为强大的护城河之一。
这条护城河很快就要崩解。英伟达官方给出的二季度预期营收是110亿,按年增幅达64%,不消说大部分都来自数据中心业务贡献。
消息一出英伟达市值直接暴涨28%,《华尔街日报》预测英伟达市值将要突破万亿大关——然后没过两天英伟达就做到了这一点。
英伟达股价在5月30日短暂突破400美元。由此黄仁勋做到一项前无古人壮举——英伟达成为全球第一家市值超过万亿的芯片公司。
这让他的魅力攻势变得十分奏效,或者你可以这么说,这种魅力攻势是双方都需要的。
台湾地区发达的科技代工供应链已经被半导体下行周期折腾了一溜够,因为上游包括云厂商和芯片厂的糟糕业绩导致的大幅砍单,就连台积电都在下调自己的营收预期,更不用说像鸿海、纬创或者广达这样的代工厂。
寒意遍布整个半导体行业,直到chatGPT为代表的的大模型异军突起,算力变成了一种战略资源,英伟达则是其中最不可或缺的供应商。
在Computex上黄仁勋谈到了对未来AI发展的判断,一方面,摩尔定律失效让CPU不管是从成本上还是技术上都变得昂贵而过时,并行计算适用于深度学习,而深度学习算法催生了类似GPT这样的AGI技术。
另一方面,GPU的性能提升以百万倍计算,因此能源成本和经济成本都显得十分划算,“买的越多,省的越多”这种口号简直只可能从华人口中说出来。
但它是事实。
这导致了DGX GH200的推出,它可以被看做是一整块由256块GPU构成的巨大的超级计算机,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基于 ARM架构的 Grace CPU 和H100 Tensor Core GPU也被整合在了一起,不是使用传统的PCIe方式,而是英伟达自己的 NVLink-C2C芯片。
这实现了在单个GPU上通过简单编程即可提供大型AI超级计算机的能力。
DGX GH200 AI超级计算机显然,所有的大厂都在抢夺这最新的算力资源,黄仁勋自己透露的客户就包括了Meta、谷歌云和微软,而供应链的相关消息显示,仅A100、A800和H100的需求就已经超过了10万台。
在一季度财报电话会议上,黄仁勋直接告诉分析师,全球的数据中心都必须升级,这方面订单之多令人难以置信。
井喷式需求直接带动了整个上下游产业链——而它们大多来自台湾地区。
鸿海是英伟达GPU的代工厂,旗下的工业富联则第一批推出搭载英伟达 Grace CPU的服务器系统。
A100和H100芯片由台积电代工,系统代工则由纬创和鸿海合作完成,据说他们的订单比例是一比一,而到下半年鸿海将主要负责H100,纬创则转向A100和A800。黄仁勋在Computex演讲时播放的H100自动化生产线就是在鸿海的工厂里拍摄的。
Grace Hopper超级芯片广达除了代工最新的DGX GH200之外,基于MGX规范的模块化服务器架构也将由其率先打造,其中包括最新的 Grace Hopper 超级芯片,预计在8月就会量产。
在这种几乎以一己之力打断半导体下行周期的现实扭曲力作用下,黄仁勋成为了芯片业的“救世主”。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发挥自己魅力的时刻,在台湾地区,除了脱下皮衣给合作伙伴穿上,黄仁勋还对台积电不吝溢美之词,声称“怯懦的公司是不能胜任台积电这样的代工业务”。他每一天都安排了和关键决策人的会面,甚至还吃了张忠谋太太做的家常菜。
英伟达还与台湾大学合作成立AI University 中心,计划培育1000名AI人才,这得到了台湾地区经济部门高达67亿新台币的补助。
所谓春风得意,莫过于此了。站在AI产业iPhone时刻的最佳节点上,黄仁勋直言“我认为这是台湾的黄金机会。”
这何尝又不是节节胜利的黄仁勋的黄金机会呢?
魅力旋风刮向中国大陆?
图片来源:英伟达官方博客 人们排队准备聆听黄仁勋主题演讲如果说眼前一片大好的形势对黄仁勋来说还有任何阴霾的话,那可能就是美国对中国大陆芯片产业的无理打压政策。
到目前为止,美国官方的态度越来越歇斯底里,英伟达配合政策的速度也不遑多让,A800就是政策的产物——黄仁勋不断强调合规的重要性,哪怕为之付出了高昂的库存成本。
半导体行业意见领袖们的声音已经从私下抱怨走向公开,因为美国的政策一方面让它们失去中国市场,长远看还会加速中国国产替代技术的演化进程。
ASML CEO Peter Wennink前一阵刚说过,中国是全球半导体最大市场,对ASML来说相当重要。
黄仁勋的总结则更加扼要直白:“中国大陆市场无法被取代。”
中国大陆市场占美国科技产业三分之一的比重,也就是说,失去它意味着必须减少三分之一的产能,“我们将会面临大量的闲置芯片产线。”具体到英伟达,包括香港在内的中国大陆业务占据英伟达总收入的五分之一。
黄仁勋的喊话不止于此,在台湾地区的记者会上黄仁勋表示,中国大陆科技业充满活力,包括云服务、消费者互联网服务、电子支付和电动车,政府对GPU的研发资助力度也很大,“如果我现在要创业,当然是做GPU”。
这其实正是黄仁勋担心的地方,目前英伟达在GPU领域一骑绝尘,恰如英特尔在CPU、ASML在光刻机领域一样,一旦中国大陆被美国政策性封锁,那么大陆就将不得不采用自己的国产替代技术,它可能在一开始并不完美,但假以时日必将追赶上目前这些拥有护城河的独角兽。
失去市场事小,但技术可替代的威胁则事关重大,黄仁勋不会是最后一个向美国政策决定者喊话的半导体行业资深人士。
英伟达 MGX 为系统制造商提供模块化架构许多人把这一系列的表态视为一种积极的信号,或者,你也可以把它看作黄仁勋魅力攻势的又一环节。
在商言商,英伟达不能失去中国市场,尤其是在这个AI产业爆发的最关键时刻。中国大陆是唯一有资格和美国在大模型领域较量一番的国家。
IDC预计2023年全球包括软硬件和云在内的AI系统支出将超过1540亿美元,较2022年增长26%,台湾地区调研机构集邦预计从2022年到2026年,AI数据中心和服务器的年复合成长率将达22%,英伟达不可能坐视自己的蛋糕因为华盛顿的党派政治而被公然分走。
实际上,黄仁勋想得更为长远。AI的爆发预示着包括汽车、先进制造业、仓储和电池工厂等重工业将迎来新一轮机会,英伟达原本就在这个领域有所布局,那就是Omniverse,这二者结合在黄仁勋看来会创造数万亿美元的机会——而这刚好和中国大陆产业全面升级的步调相一致。
1号开始,各种渠道开始风传黄仁勋在完成中国台湾之旅后将前往中国大陆,黄本人并没有全然否定这一点。
今年以来,前往中国拜访的科技界高管不胜枚举,从苹果到ASML,英特尔CEO Pat Gelsinger更传7月将再度来访,而就在黄仁勋在台湾展开魅力攻势的时候,马斯克对大陆进行了为期44小时的快速访问。
没有人想要错过中国市场,大陆更是英伟达不能失手的地方,黄仁勋当然十分清楚这一点。
但更清楚的恐怕是,在驳杂庞大、充满挑战又十分务实的大陆市场,单靠魅力攻势公关行动恐怕不够。黄仁勋的同行们在中国大陆受到了欢迎和礼遇,因为他们展现出对中国大陆市场的重视、了解与尊重,而不是一些外交辞令和公关姿态。
市场期待英伟达拿出更多针对中国市场的实质性解决方案,这考验着黄仁勋的智慧——其困难程度,大概远远超过策划一场炫目耀眼的公关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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