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乌镇静悄悄

吴晓波频道2020-12-04
“乌镇秩序”的兴起与坍圮,不过是互联网格局时迁日移的表象罢了。

电影《教父》中有一个异常经典的长镜头。

在老教父的葬礼上,即将成为新教父的迈克把来宾一一打量。演员没有说一句台词,但他的眼神,却忠实地映照出旧王已逝、新王未起的微妙瞬间。而这个长镜头的结束,就是腥风血雨的开始。

和老教父人来人往的葬礼不同,今年的乌镇互联网大会冷清得很。

与往年再忙也要到乌镇打个卡不同,2020年的互联网大会,曾经“谈笑风生”的丁磊、张朝阳、李彦宏、陈睿、王小川、周鸿祎、王兴、曹国伟、雷军都没有来。马云和马化腾也没有来。

今年的互联网大会,几乎变成了一场企业战略和新产品的发布集中展示会。

有媒体评论,少了大佬的乌镇互联网大会,似乎没有了灵魂。

它就像是《教父》那个经典的长镜头,映照中国互联网江湖正风起云涌的巨大变局。

乌镇的江湖饭局

2014年11月,以悠然朴拙而闻名的乌镇,第一次和时髦的“互联网”搭上关系。

彼时,传统三大门户巨头新浪网易搜狐余晖已烬,志得意满的马老师,以一种江湖盟主的身份遍撒英雄帖。不管是初出茅庐还是已经久战沙场的“江湖人士”,纷纷应和马老师的邀请,出现在距离阿里巴巴不到100公里,仿佛与世无争的乌镇。

如今,乌镇的各家餐厅里,墙壁上挂得最多的,就是互联网大佬举办各种饭局留下的影像。即使饭局上讨论的许多内容没有公开,仅仅是坐在一起吃饭的名单,就已经够业界玩味许久。

最具代表性的,便是2017年的“东兴局”,就是刘强东和王兴联袂宴请的饭局。

坐在主宾位置的是马化腾,王兴和刘强东分列左右,其他互联网企业家则按照与马化腾的关系远近落座。

由于腾讯投资了东兴局上大多数人的公司,因此这一场饭局又名“腾讯系的团建”。

唯一一个没接受腾讯投资,而是被朋友王兴拉来、似乎乱入饭局的张一鸣,当时坐在马化腾右手第三位。根据坊间“分析”,这意味着当时他跟马化腾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而马化腾确实有意拉拢。

2018年,乌镇的饭馆好像突然失去了诱惑力。反而是看似金盆洗手的丁磊,在乌镇不停地拉人吃饭,席间必少不了一道网易养殖的猪肉,这也是乌镇饭馆中留下丁磊照片最多的时期。

到了2019年,大佬们已经没有了吃饭的兴趣,连马老师到乌镇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留下的只是“马云金句”,大方地投喂了一众媒体。

从此乌镇,再也不见江湖局。

“东兴局”的刀背藏身

乌镇饭局的巅峰——东兴局,要追溯到2011年。

当年3月,市值已经保持五年领先的腾讯,以15亿美元的差额,被百度反超。《腾讯传》里记载,此时的马化腾“精力交瘁,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产品信仰’”。

在新浪微博崭露头角的移动互联网初生时期,产品缺位的腾讯显得那么无助。为了应对,也为了“趟出一条血路”,马化腾组织腾讯进入为期半年的战略转型筹备期,陆续开了十场专家座谈来“诊断腾讯”。

据说现场分歧非常大,最终两个得票最高的腾讯核心能力浮出水面:一个叫作资本,一个叫作流量。也就是从这开始,才有了所谓的腾讯核心战略:把半条命交给合作伙伴。

从2014年马老师广发英雄帖,到2017年小马哥一呼百应的“腾讯系团建”,就是“双马争槽”日趋白热化的时间段。

首届乌镇大会召开前半年,还有一件大事:京东成功赴美上市,而作为刘强东好伙伴的马化腾,以此“曲线救国”的手段杀入阿里腹地的电商领域。

到了2016年,马云重金押注的“来往”失败,无心插柳的“钉钉”却下自成蹊,被认为是阿里在企业沟通领域能挑战微信的一大杀器。

为了应对马老师的跨界打劫,小马哥此时看上了马云小老乡黄峥所创建的拼多多。在2016年7月公布的拼多多B轮融资中,腾讯就是主要投资方之一,可见其发力零售的决心。

马化腾在电商领域的边缘试探,马云也想吃一口社交领域的蛋糕,但两个巨头之间仍存在共存的空间,大概这也就是在2014年到2016年间,乌镇饭局如此热络的原因。

而到了2017年,腾讯以五年时间和巨量资金打造的资本网络已成,于是,名为“东兴局”实为“腾讯系团建”的饭桌刷屏,“乌镇秩序”昭然天下。

耗子尾汁的年轻人

没想到的是,“东兴局”散局半年后,秩序便被打破了。

还记得“东兴局”上那个唯一的“局外人”吗?

2018年5月7日,张一鸣发了一条朋友圈,吐槽腾讯旗下短视频App微视抄袭抖音,以及微信疑似“封杀”抖音。佛系的马化腾亲自回复朋友圈:可以理解为诽谤。

对此,昔日的小弟张一鸣没有低头,回复暗讽。马化腾也不依饶:平台一视同仁,你过敏了。

于是,今日头条在2019年1月21日上线了视频社交工具多闪。这种反抗形式非常张一鸣:如果干不动你,我就造个工具来。

之后双方大打法律战,根据不完全统计,2018年头条和腾讯之间相互起诉的案件超过500例。

而对另一个江湖大佬李彦宏,张一鸣的态度更加激烈。

就在2017年“东兴局”前半年,李彦宏曾约张一鸣吃饭,席间探讨了百度收购今日头条的可能性。他看中了今日头条倚为基础的信息流业务。

因为在李彦宏看来,搜索是通过用户的主动行为产生结果,信息流是通过机器分析用户的行为习惯推送结果。这两个结合在一起,才是一个用户使用互联网信息的完美闭环。

让李彦宏没有想到的是,后生小辈张一鸣在桌上直接表明了态度,无论是投资还是收购都不予考虑。

之后李彦宏便开始高调地打造自己的百家号,推出过亿的补贴计划,并且百度的搜索引擎还屏蔽了来自今日头条的搜索结果。

张一鸣的回复依然很张一鸣。

2019年8月10日,字节跳动全网搜索引擎“头条搜索”正式上线。

这两年张一鸣早已化身战斗狂人。在与腾讯和百度相约开战的同时,知乎、微博等传统或新兴的互联网平台都被其怼过。

曾有互联网大佬在某次论坛期间点评张一鸣的时候表示,那是一个不能招惹的年轻人,但业务的边界也太模糊了,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化友为敌的程维和王兴

乌镇秩序的崩塌并不是从东兴局之后,或是由张一鸣开始的。如果认真算起来,TMD中的张一鸣之外,那两个被马化腾看好的小兄弟程维和王兴,才是“莱克星顿的枪声”。

王兴和程维,关系一度非常亲密。程维曾毫不掩饰对王兴的欣赏,在微博上公开表示:外界没几个讲王兴好,我却越来越欣赏他。

程维说自己写出了滴滴打车第一版产品方案后,兴冲冲拿去给王兴看,没想到王兴却丢下了“垃圾”两个字的评价。

等到了2016年,美团把百度外卖挤上了岸,坐看饿了么被阿里吞食,而滴滴也成功收购优步中国,基本实现对移动出行的“大一统”。TMD格局初现。

2016年乌镇互联网,作为“少壮派”代表,张一鸣、王兴和程维开了一个闭门会议。王兴澄清道,当年或许是提出了改进意见,但自己应该不会说“垃圾”这个词。

也是在这场闭门会议上,王兴提出了“互联网下半场”的“竞合关系”理论,即:中国创业者扩张自己的边界,其实不是因为侵略性,而是为了增加自身的安全感。

当时张一鸣听出了王兴的弦外之音,程维却没有听懂。一直到第二年情人节,程王二人共进午餐,分手后程维看见美团上线网约车业务的新闻时,才傻了眼。

程维第一时间打电话给王兴,问王兴为什么这么做。王兴沉默了一下,给出的回答是:就是试试。

之后,在接受晚点团队专访的时候,程维丢下了成吉思汗的一句名言回应王兴:尔要战,便战。

在美团打车于2017年底正式越过滴滴红线的时候,程维反手就端出了在内部孵化许久的滴滴外卖项目。双方的补助大战正式打响,滴滴外卖更是在10个月的时间里烧掉了10亿元。

战火逐渐蔓延,从共享单车到共享电单车,从跑腿到闪送,从社区团购到社区卖菜……两个都推崇“无限游戏”的好兄弟之间,始终维持一个僵持的均势。

根据某位互联网专业爆料人的最新消息,最近一段时间王兴和程维会面的次数有点多,也许两边都有“一饭泯恩仇”,暂时停战的意思。

只能说人在江湖,一饭泯恩仇。如果不行,那就多吃几顿。

没心思的2020

回顾乌镇互联网大会六年来的变化,背后都有一个关键的因素:

那就是流量,互联网上的流量争夺战。

在2014年之前,可以算作第一代互联网的高峰时期,中国网民每年增加的速度比例超过两位数。

2015年之后,移动互联网的兴起使得传统平台应对新的网络环境产生了较大的不适应,这给了今日头条、美团、滴滴等新兴互联网势力发展的机遇;当然另一个因素更重要,由于中国网民增长的速度逐渐见顶,各家平台都发现,未来的竞争是在一个固定的流量池子里去抢夺属于自己的份额。

这样的趋势在各个互联网业态都有所体现。

比如阿里的电商。2015年,双11交易额的增幅开始超过天猫的年度销售额增速,此后每况愈下。这意味着短期促销影响整体用户数量的快速增长已经行不通了,原因就在于能上淘宝和天猫的用户都已经上了,新增加的用户数量比例不可能维持10年前的那种高速。

于是,巨头开始语必言“生态”“赋能”“矩阵”,通过资本组局。而新生代则依托着这种战略,才有了轰轰烈烈的“烧钱大战”,逐鹿中原。

而今年的乌镇静悄悄,就像一个沉默不语的长镜头。

先说说“战斗狂人”张一鸣,他的这一年,如同澳门赌场里的豪客一样,经历了太多的起伏和悲喜。

3月12日,TikTok成为全球最受欢迎的短视频应用,张一鸣志得意满,借机发布了一封公开信,宣布组建字节跳动全球总部。

两个月后,原迪斯尼高级副总裁凯文·梅耶尔接受了张一鸣的邀请,出任TikTok全球CEO,被外界解读为张一鸣拿到了成为国际互联网巨头的最后一块拼图。

然而,超速狂奔的TikTok却遭遇了App面世以来最大规模的政府抵制。

此后剧情再次反转,国家紧急出台高科技出口管制办法,给了张一鸣和字节跳动回旋的空间。如今,一切还悬而未决。

其次,已经宣布退休的马老师,遭遇了蚂蚁金服在上市前最后一刻被叫停的“奇观”。社会舆论的影响,以及西方政府对垄断的成熟手腕,第一次在官方政府对具体企业的制裁上有了实力可见的影响。

当然,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滞留海外的马化腾,和正在韬光养晦的刘强东,自然也炮制不出第二个东兴局了。

可以说,“乌镇秩序”的兴起与坍圮,不过是互联网格局时迁日移的表象罢了。

今年4月,王兴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饭否:“我好像还不曾站在陨石坑里感受过人生。”

市值冲上两千亿美元时,马化腾说:“外面给你掌声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永远要想到,好多大公司都那么轻易并且不可预测地倒下了,有些尸体都还温着。”

苏东坡在赤壁看见大江东去,便感叹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

而大佬们还不想休息。乌镇看不到大佬,是因为大佬们都在忙着赶往别处。

即便是乌镇这样温柔而与世无争的流水,也从不会为谁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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